阴茹

　　《面条遇到米饭》是一篇很有趣的文章，我读着读着笑出声。我和丈夫亦是如此，一南一北，一个顿顿米饭，一个无面不欢。几十年过去，他习惯性地吃面条，变着花样给自己做，浆水面、臊子面、醋汤面、油泼面、烩面、卤面，我看的眼花缭乱，心中窃笑，不管怎么折腾，不就是一碗面吗，看你能吃出花。
　　我们认识时，总有朋友在我面前一副艳羡口吻：“你好有福气，你男朋友会擀面条，以后你就有福天天吃手擀面，是不是很开心？”
　　“什么手擀面，我根本不吃面条！”我一脸不屑，幽幽叹息。别说手擀面，包子、饺子、馄饨、馒头，我都不喜欢吃，除了核桃馍、牛肉饼，其他用面做出来东西一律不喜欢，甚至擀面皮我也极少吃，吃了胃胀，不消化。
　　丈夫擀面条手艺在家中无施展之地，慢慢也开始退化。结婚后我从未见过他给儿子擀面条，总是从外面买湿面，加点佐料，煮熟后吃。区别仅在于粗细、宽窄不同。他自己喜欢吃细面条。儿子磨蹭，面条下好，喊半天慢腾腾过来，面条早坨成一团，看着都没食欲。不得已分两种买，给儿子买刀削面或手切面，经泡、耐放，他自己买韭叶面，煮的时间短，吃起来入味。
　　丈夫吃面条用一只大盆，一筷子下去，小半盆面条不见，腮帮子鼓起大包，依然吸的哧溜哧溜，就一瓣大蒜，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
　　儿子吃面条用小盆，筷子下去，只有一根面条，含在嘴里，半天咽不下去，吼他，赌气夹起一大筷子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看的我心惊肉跳，生怕他被噎死，赶紧递过水杯，给他揪耳朵捶背。
　　我不吃面条，早餐在外面买着吃，我喜欢吃核桃馍或草鞋馍，自己用面包机做面包，吃得津津有味。
　　中餐是我们家最重要一餐。孩子长身体，学习任务重，营养必须跟上。丈夫变着花样做，鱼肉、鸡肉、牛肉、猪肉，蒸煮煎炸，在他手中花样翻新，餐餐有惊喜，保证有足够的蛋白质。这些菜肴色香味俱全，令人胃口大开，主食理所当然搭配米饭。
　　米饭、炒菜，成为我们家中亘古不变的午餐标配。
　　我开玩笑说：“多亏儿子和我喜欢吃米饭，不然你厨艺何以进步神速，应该说我们的口味成就了你的精湛技艺。”
　　丈夫冷冷哼一声，不接我的话，我笑笑，也不介意。
　　丈夫厨艺好，脾气大。关中男人大多大男子主义，喜欢在家一言九鼎，即使做错事也绝对不低头，用关中话讲，就是一犟牛。
　　“有好吃的就行，又何必逞口舌之快。”和闺蜜聊起这些家庭琐事，她们总这样劝慰我。
　　家是一个不能讲理的地方，几十年过去，我们都没有改变对方，尤其是饮食习惯。他依然喜欢吃面条，雷打不动晚餐都是面条，依然在宽面条和细面条之间徘徊。我呢，给自己做一盘蔬菜沙拉，或者提前用压力锅熬粥，再用空气炸锅烤几根红薯。
　　丈夫的厨艺在进步，很喜欢自我夸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太棒了，这鱼、这菜根本找不到缺点。”第一次听他这样说，我先是一愣，是夸我还是夸别人？孩子去其他城市读书，家中只有我们两人，空气死一般沉寂，我低头不语，思索着他要干什么？
　　见我一脸迷茫不吭声，他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声调明显比之前高了八度。我恍然大悟，原来人家看我埋头吃饭，根本不停下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提醒我发言。
　　“嗯、嗯，确实不错。”我嘴里咕噜一句，根本不看他的脸色。“父母不是教育我们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怎么如此大言不惭夸奖自己了。”我忍不住腹诽。为了堵住自己想回击他的念头，我赶紧巴拉一口饭塞进嘴里。
　　算了，不和他计较。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天天吃人家做的饭，我哪里敢发出不同声音，惹怒了，他就罢工，直接让我喝西北风。我就是郁闷，怎么我主动包饺子、包馄饨，学着给他蒸肉包子，也从未见他主动表扬我过一次。做这些东西，我完全出于爱心，自己一口不吃，还不是无私奉献。知道自己没有做大厨天分，小厨我扮演得还是有模有样的。
　　直到今天，我还是无法理解，面条在他嘴里就变成了世间美味，成为很多人对家乡无尽的思念和寄托。那碗面，好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