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2023年01月17日 副刊 文章字数:1352 文章浏览数:

白学荣


  我的母亲赵春英,对我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她的勤劳节俭了。
  母亲纺织手艺好,颇有名气,常揽些活路,一有空就上机子织布,夜里在桐油灯下纺线,一干就是通宵。没松壳子,就砍些干竹子,烧着做灯火。身边搁一盆冷水,浸着一条粗布手帕,疲乏很了,就用湿手帕擦一下额头。她用手艺赚钱补贴家用,自己却穿补巴衣服。做一件新衣,穿上好几年。回娘家走亲戚,才穿新衣服,回到家里,马上脱下叠好,放在箱子里。客人在家时,她换件好衣裳,客人走了,马上穿上旧的。哪怕生病也扛着,从不哼一声,不愿让人看到,也不捡药治。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这个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家。
  母亲很节俭,每顿做饭不漏掉一粒粮,地上掉一粒米,都要弯下腰捡起来,喂进口里。串门子的人来我家玩耍,她非要让人家吃顿饭再走。有客人来才做三顿饭,平时一天吃两顿,一稀一干。每顿饭先让我们吃,然后她才吃,饭不够,她就吃锅巴汤。
  记得那年大冬天,干大、干娘把我娘俩接到他们家。天下着大雪,雪花满天飞,一会儿地上积了半尺厚。我们围在火堆旁烤火,干娘吩咐她儿媳赶紧上灶做饭。
  饭好了,端上桌子,一看,雪白的大米饭、红亮的猪肉片,热气腾腾的炒鸡蛋、咸菜豆腐干。母亲数着米粒吃,吃得很慢。干大、干娘只管给我娘俩加菜,可母亲连一个肉片都没动,只低头沉思着。
  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喉咙里发出打嗝的响声。母亲碗里依然是那些饭。我劝母亲说:“妈,你快吃,看,天要黑了,咱们回家呀。”
  母亲问干娘要了一块二尺多长、一尺多宽的布片,她把布片摊在桌子上,把碗里的饭倒在布片上包起来。干大、干娘吩咐儿媳把剩下的饭菜用木桶装起来交给母亲:“亲家母,这些饭菜带上,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
  母亲说:“二位亲家心意我明白,东西我不要,她姊妹俩饿不着,我走之前把饭做好,在锅里留着的。这饭菜说啥我都不能要,别看我没吃饭,把碗里的包着,那是我的剩饭,这不能糟蹋。”干大干娘犟得不行,非要母亲把饭菜拿上。她没有办法,只好接着。
  我和母亲把饭菜带回家,哥哥、姐姐还在雪坝里张望着,苦等着我们。“哥,姐,我们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母亲用指头使劲地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就你嘴长。”她把木桶里的饭菜挂在楼下,把剩的那碗饭倒进小挂锅,取掉的肉片放在木桶里,其它的装进挂锅,掺上水,烧开,就成了哥姐的一顿饭,他们一人一碗多一点,吃得舔嘴唇,看样子只吃了个半饱。
  第二天,天还没亮,隔壁家的鸡才叫了两遍,母亲就起床了,把木桶的肉片全挑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把饭倒了一半在锅里,切了些煮过的野菜,掺和到米饭里,这是当天的早饭。还有一半作为午饭。那些肉片被母亲切成碎末,放在锅里炼油了。炼过后,一并铲起,装在瓶子里,想吃了就用筷头剜一点炒菜。炼过油的锅母亲也不浪费,她把菜放进锅里,调上一丁点调料一炒,掺上水,下点玉米面,煮熟后就是一顿调和饭。吃完饭的锅一刷洗,把刷洗过的水再烧开,每人一铁勺,都喝了。肉片炼的油,我们一直吃了几个月。
  母亲已离开我们40多个年头。后来的岁月里,我不断缅怀她。母亲教给我的,已融化在我的血液和灵魂。母亲优点很多,温柔体贴、贤惠厚道、勤劳俭朴,尤其是最后这点,继承最深沉。一件新衣服,我能穿十多年,地上掉一粒粮食,无论是粗粮还是细粮,我都要把它捡起来,在衣服上一擦,塞进嘴里,嚼烂咽下肚。这是一粒粮,一滴汗,绝不能糟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