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兰

　　“节节高，像根竹。只吃生，不吃熟。”看着街头卖甘蔗的摊子，我想起了童年时那些散发着甘蔗清甜的往事。
　　我小时候吃的甘蔗，皮薄味甜，是本地特产，只有拇指粗，差不多一米长，真像是细挺的竹子。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甘蔗是春节时期最便宜的零食，两三分钱就可以买上一根。街上卖甘蔗的随处可见，电影院门口最多。那时候电视机还没普及，过年时最时髦的休闲，就是看电影了。自然，电影院门前也成了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买了票的人，一边啃着甘蔗一边等着进场；散了场出来的人，买上几根解渴。电影院门口的空地上，总是铺着厚厚一层甘蔗皮。
　　我很羡慕那些跟着爸爸妈妈去看电影的孩子，虽然我衣兜里的钱足够买张票，可是不行，我得守着面前的甘蔗摊子呢。我妈说，卖甘蔗的钱就是开春后我上学报名的学费。
　　不知不觉，昏黄的路灯亮起来了，我面前的甘蔗还有不少。在街对面摆摊的小表叔毛蛋才来一会儿，一大捆甘蔗就卖得只剩十来根了。他上五年级，只比我高两级，可行事很有主见，就像大人似的。他手里握着把划甘蔗的小刀，吆喝着：“划甘蔗，谁敢来？”喊声吸引了很多男孩，他们都试着像毛蛋那样，把自己选中的甘蔗立在地上，用刀去划。可结果不是甘蔗倒地，就是划到半截就卡在节梗处，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像毛蛋那样，又快又准地把甘蔗从尖到根划成两半，这就算输了，得买下那根甘蔗。有不服气的，选了几根再划，也真有划开的，于是便得意洋洋地把那战利品握在手里，大声炫耀。
　　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盼望他们能够停下脚步买根甘蔗。可是，或许是天气太冷了，有人问声价钱就走了，连个讨价还价的人都没有。
　　“别走别走，那边还有！”毛蛋大声喊着，指了指我这边。我正纳闷，他已经跑过来了：“你会划甘蔗吧？”我摇摇头。“还剩这么多，等到明天早上也卖不完。”他看看我面前的甘蔗，嘟哝了几句，然后冲那些男孩嚷道：“敢不敢接着来？”看他们有些犹豫，又喊了起来：“赢了不要钱，输了一分钱一根！”
　　我大吃一惊，急忙告诉他，我妈说了，一根最低两分钱。毛蛋瞪我一眼：“那是前几天的价钱。再说，你这粗的粗细的细，还都一个价？”
　　这时候，有几个男孩已经过来了。个子最高的那个俯身挑了根又细又短的甘蔗，立在地上比划一阵，突然往下一拉，只见甘蔗分作两半倒在地上。紧接着，又划开了旁边的男孩递给他的第二根。眼看着他又拿起了一根，我有些着急，看看毛蛋，他也选了两根细甘蔗，并在一处，向高个子男孩要过刀，右手一挥，亮光闪过，两根甘蔗被削成一样长短。然后，用刀背对准甘蔗顶端，将它们钉在地上。
　　难道，他要用刀背将两根甘蔗划开？这怎么可能？惊疑之际，只见毛蛋蓦地翻手，大喝一声，握刀的手径直落向地面。只是瞬间，他又站了起来。这时候，被划开的甘蔗才两边倒下。
　　“太厉害了！”几个男孩啧啧称赞着，满脸的崇拜，要毛蛋教他们。我也很想试试，可是刚一出手，他们就笑成了一团，说我一手扶着甘蔗一手去划，是在劈柴呢。我只好在一边看着，默默记着那些动作要领，决定回家后再练习。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电影院的看门人开始清扫垃圾。看着地上咧着嘴歪着口横七竖八躺着的甘蔗，我着急了：他们划了这么多，还没给一分钱呢！毛蛋也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停止“授徒”，认认真真地清点着地上划开的甘蔗，让那几个男孩给我两角钱。可他们掏光了所有衣兜，才凑了五个壹分的硬币。
　　我和毛蛋扛着没卖完的甘蔗往回走。路灯下，我们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毛蛋走在前面，大声吆喝着：“节节高，像根竹。只吃生，不吃熟。卖甘蔗啰——”我跟在后面，看着肩上划口深浅不一的甘蔗，幻想着自己顺着开口手起刀落，一根根甘蔗轰然倒地。越想越开心，跟着大声喊起来：“节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