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群

　　刘红是菜市场众多肉铺中唯一掌刀的女性，她的营生也是同行里最好的。
　　她的摊位虽然夹在一溜儿肉铺间，却不乏许多熟识的老主顾。她有一米七左右吧，身材丰腴而结实，白净而圆润的脸蛋，一双不大而弯弯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嗓门大，几十米外都能听见。
　　曾陪妻去菜市场买肉。她老远就招呼，待走到跟前，她两眼放光地问：“姐姐，几天没见了，今儿想要点啥？”
　　妻驻足与之闲聊，瞧向她的肉架。
　　“是烧是炖还是炒？”
　　“排骨。”
　　“好，早说嘛，这有现成的。”她抓起一块案子上的排骨。
　　“不要，给我剔新鲜的行吗？”老婆仍盯着架上的肉。
　　“没问题。”刘红操刀在手，“就是价高点，要多少？”
　　“三斤。”
　　歘歘几声，她已将排骨割下，放在秤上。
　　“三斤一两。”她笑着说。
　　“有点多了。”妻说。
　　刘红像是没听见，一边剁一边说：“给你按3斤算。这排骨好，肉厚，剔下些瘦肉炒菜，其余的妹妹想咋吃都行。”她利索地动着刀，“我给你分割切好了，省得你回去麻烦。”
　　还说什么呢，付钱呗。
　　我递过钞票，刘红笑吟吟地接过交给身侧的老公，然后两口子热情地对我们说：“走好，下次再来哟。”刚转身，听见她又响亮地招呼下一位顾客。
　　她丈夫姓魏，瘦小，脸上有道疤，传说刘红当初在菜市场旁找工作时遇到两个地痞流氓纠缠，脱不开身的危急关头，老魏挺身上去挡在她前面，歹徒威胁他闪开，老魏护着她死也不让，歹徒恼羞成怒挥刀刺来，老魏不幸挨了两刀，脸颊与腹部留下了永远的创伤。刘红在医院照顾了老魏几个月，他的命虽然保住了，但身体大不如前。后来刘红先给老魏帮忙，再后来他们就结婚了。现在的老魏只给她打下手。我亲眼看到杀好的猪运来时，刘红身前系着油布裙，将百十斤的一扇肉搂靠在肩上，先用铁钩钩住一头，老魏从下端抬举着，她一耸身就把铁钩稳稳挂在肉架上，脸不红，气不喘。有人曾问她一个女的为什么干此活呢，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她说上学时没好好读书，想参军也没如愿，很偶然入了这行当，既然干上了那就认命呗。
　　不过她的猪肉来源渠道正，分量足，见人又自来熟，所以卖得快。他们收摊时，近旁的肉还没卖完呢。
　　他俩有个女儿，上中学了，高挑白皙，长得俊。听刘红说，学习好又懂事，能自己做饭，有时放学后送饭过来，还搭手帮着父母收拾东西。两口子很爱女儿，说为孩子再苦再累也值。
　　冬至将临，妻吩咐我去买肉灌香肠。时近中午到刘红铺子前，案子上的肉已所剩无几。她搓着油手说：
　　“不好意思，你要多少？”
　　“四十斤，灌香肠用。”
　　“灌香肠的肉要好，讲究肥瘦搭配——这样吧，哥，明早有从山里进的散养土猪，你到时来取。”
　　“行。”我转身回家。因有了着落心里便不着急。夜里下起大雪，到第二天还飘飘洒洒不停。我忙完别的，下午两点多雪小了才去菜市场，只见刘红她丈夫一人在肉铺里，所要的肉早已装在袋子里。
　　老魏让我验了肉，肉质很好。我付钱时顺带问：“你老婆呢？”
　　“早晨雾大，骑摩托车时被拉土车撞了。”
　　“严重吗？”
　　“腿骨折了，在医院里。”
　　“那你不陪着，还来干啥？”
　　“女儿在跟前侍候着。她要我给顾客按时交货，这答应的事得讲信用，不能误了人家嘛。”他拾掇起铺子。
　　“让你久等了，快去看你老婆吧。”我催他。
　　“没事，这就去。”老魏朝我一拱手，“慢走。”
　　雪又下起来了，菜市场依然有进进出出的人。居家过日子，平平常常的生活，谁能离得开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呢。
　　寒风凛冽，纷纷扬扬的雪花越来越密，如洁白的花瓣在天地间飞舞。看着老魏骑车走远，我心里默默地祝福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