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那些白云都去哪了

2023年12月19日 副刊 文章字数:1533 文章浏览数:

张大丽


  从春天到秋天,秦岭南坡的天空总是堆积着大群大群的白云,它们不时地变幻着形状和姿态,悠悠闲闲,自由自在,总让人生出些羡慕和向往。
  冬日的天又高又空,春日夏日里那么多又大又白的云都去了哪里呢?是去了北方的冬季牧场,还是都变成了北方旷野里厚厚的雪。
  雪是可以捧起来的雨,云就是雨做着的梦。
  有时候我想,在北方给女孩儿取云的名字要多一些,南方取雪的名字要多一些。取名字和现实一般是互补的。
  秦岭群山磅礴逶迤,秦岭之上的白云也磅礴逶迤,更觉得秦岭是一座神山。因为白云朵朵,这里的天空一点也不空。天空就是储存白云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棉花仓库。药子梁上羚牛和一山一山的白云有时候都成了幻境,去了比蓝天还要远的洪荒之外。
  那些白云松软而飘逸,你不用担心它们会掉下来,它们也从来没有掉下来砸伤过谁,没有把哪个村庄、哪条街道的房子压塌,也没有把哪些人堵在路上。当然有云很低的时候,人们只需要轻轻地拨一下,就能穿过云墙或云海继续前行。
  云比树叶轻,只轻轻一拨就会躲开几里。云比树叶安静,发不出一点响声。
  有些日子,白云从山上飘过,大朵大朵地走了,树梢上会挂住一些碎云,就像荆棘上挂着羊毛。这些碎云就掉队了,眼巴巴看着那云的大部队越走越远。那些碎云索性就留下来,开成了野棉花、绒毛菊、苦楝籽、乌桕籽。还有一些不小心就挂在羚牛的角上。
  在佛坪,常常幻想,新疆用不着千亩万亩地种棉花,只需要把这里的云山云海用定型技术留住,棉花就多得怎么也用不完、用不尽。
  当然,有些日子,太阳这个魔术师,在试染白云,把它们染成粉色的、菊黄色的、杏花色的……就像种了一园子的花呼呼啦啦都开了。
  多数时候她们还是娴静地白着。
  南方人爱云,把面食做成薄云一样的云吞面。
  有时就想,佛坪多么富裕,山多、水多、云多、风多……也许因为这里的白云多,这里的人就幻想多,梦多、爱情多。从小到老,心界飘过了多少幻觉。
  这里的人多不喜欢外出,在异地心里就空落落的,一回到家乡,头件事就是抬头看看蓝天上大团大团的云,说一声,回来啦,回来啦!
  白云深处有人家,山里人爱养狗,多是白的,花的,黄的,不用拴,它也不会去别处,多是只卧在院坝边的椿树下,偶尔看看门下坡蜿蜒的小路,再就仰起头看看挂在椿树上的白云。它们知道,那是和它一样的,是主人养在天上的狗儿。
  白云是运送雨水的驼队,那么多云,也就是那么多雨,它们熟了以后,就撒豆子一样落下来,把云又种在千山万岭。
  有时,白云太低,太白,挨着草尖,把村庄里的狗子吓着了,它们汪汪汪地吠着白云,白云也就飘走了。
  山里人在坡上砍柴,挖地,累了,烧一锅烟,薄薄的白烟飘起,引子一样就把家中屋顶的白云系着了,它们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冬天来了之后,天上常常空空如也。就像讲故事的人忽然什么故事也没有了,让人着急。这时就奇怪,那些白云到底都去哪里了?
  被风吹走了?它们又不是候鸟,它们的第二故乡在哪里?它们转场去了哪里集会,是遥远的北方还是南方?是去昆仑山或蒙古以北化为大雪了?是不是它们要等到明年春天从雪域醒来,才会回来?是去了大海,大海挽留了,要等到春天它们会像海鸥一样从海上腾空,再漂泊而至?
  过了三月,村里人就扒拉一些树叶子包谷杆稻草秸煨一堆冒着浓浓白烟的火堆子,不久,就有一团白白的云聚了过来,云,又被召了回来。
  那些云还带回了大大小小的白云,是把在南方过冬时生的小绵羊、小白鸭、小白鹅都带回来了。
  放牛娃枕着茅草看看云,看看慢悠悠吃草的牛羊就又睡了,锄地的人坐在锄把上,望望头上的云再望望一坡才翻过的新土,安心又知足。
  人啊,眼里心里总要放着一些什么,放着幻觉和梦想最好,当然最好的还有白云。有它们,眼里就不空,心里就不空,梦里就不空。
  偶尔,就想约上扫街道的大姐一起去天上扫扫,把空着的天扫干净,等开春后白云回来,又把天上堆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