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过年

2024年02月20日 副刊 文章字数:1754 文章浏览数:

阿呆


  今年春节,我们三姐弟相约都回老家过年,无论如何,除夕是要回去的。母亲从进入腊月就开始准备各种年货,说好的不要准备太多,到时候还是盆满钵满。母亲不但要准备过年我们回家吃的喝的用的,还要准备过完年我们走时要拿的。母亲觉得我们忙,没有时间,她总是替我们想得很周到,也不怕麻烦。就连床上的褥子被子,都是重新弹了棉花。有时候,我静静看着母亲,思绪却游离,我在想:这事无巨细的操持,是母亲的宿命?还是母亲的幸福?有时候又不敢想,不敢想母亲老去的那一天。看到母亲整天手不停脚不住地各种忙碌,我感到幸福,但是又想哭。
  每年除夕,面对婆家和娘家,父亲母亲总是说:你先尽着婆家,安顿好婆家,再回来和我们团年。于是,每年除夕,我会吃两顿年夜饭,先在婆家操持完年夜饭,再急匆匆往老家赶,我总是夜幕下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的那一个。今年过年依然如此,我也依然乐此不疲。
  家人团坐,灯火可亲,这可能就是节日最好的诠释,父亲母亲可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我们一家人围着火炉有各种说不完的话,90多岁的奶奶竟然也和我们一起坐到了12点,而且还毫无困意。乡村的年味,最浓的也莫过于除夕,从除夕夜间开始到正月初一的凌晨,寂静漆黑的村庄便沸腾起来,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光亮划破黑暗,如流星般灿烂。在这种热闹里,旧的一年,彻彻底底结束,新的一年,扑面而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莫过如此。
  为着新年有个好的开端,也不想让年节耽误了坚持已久的跑步,大年初一,临时起意,想跑一个特别的轨迹。我跑过了小时候上公社、上街赶集的路。小时候觉得这条路好远好远,远出天际,这一天,我想用脚步丈量一下它到底有多远?一个环线,又重复了一小段,才完成了计划,才知道小时候那条遥远的路,其实不到十公里。小时候人小个矮视野窄,想象的世界那么浩渺博大,不可抵达。然而,再远的路,我们终将都会抵达,以自己的方式。
  夜间和清晨的烟花爆竹声,把田野里的鸟雀吓得不见了踪影,偶尔有几只平时根本不怕人的喜鹊在窝边探头探脑。我从雾浓霜重时起跑,结束时,太阳从身后把我的影子印在了大路上。蔡澜有一本书,叫《我决定活得有趣》,我常常想起这个书名。新的一年,依然努力做个有趣的人,利用一切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是一次跑步。
  初三依然晨跑,跑至村口,见已有人拉着行李箱出门。家人跟着送了好远,一路叮咛。在乡下,有一群人,他们是最晚回家过年,又是最早离家去打拼的那群人,因为,最晚和最早的那趟车,相对便宜。在面对合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和稍微便宜的车票和更为实惠的经济性相比较做取舍时,他们不得不舍弃前者而选择后者。所以,当暖烘烘的太阳照着院子里除夕夜燃放过后的烟花爆竹那残破的还没来得及被清扫的空壳时,有一群人,已经提前结束了春节,走在了新一年的路上。
  这个春节,很多人选择外出过节去了远方,想找回这些年错过的,失去的。我选择待在老家的村庄,感受木心“从前慢”里的意味。时间像一条被阳光凝固的河,泛着粼粼的光,我和奶奶父母坐在太阳照耀下的院子里,感觉每一分钟都真的很久,很慢。
  大年初三,我依然是个闲人,有话说:得闲是福。白天,奶奶给鸡护食,和围墙上成群的麻雀斗智斗勇,母亲洗衣服陪父亲锻炼,我在院子里的阴凉处看书。偶尔,我的视线从书本抽离,默默注视着三位老人的一举一动,我想记住这一切。黄昏出门闲逛,又跑到北边的梁上,厚厚的荒草,并不讨人嫌,在那里逗留很久。等太阳快隐入西山,准备回家,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是一片久远到几乎分辨不出的坟地,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还煞有介事地说: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说罢,自己却不能自已地笑了起来……没有缘由的,在这荒芜的原野,竟想起了那个紫色圆脸,手持钢叉,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的少年闰土来。
  在乡下,思绪是缓慢而涣散的,时间是凝固或阔绰的。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可以随意放松或躺平的春节,对自己最好的犒劳,莫不是把自己置身于故乡的原野,晒着故乡的太阳,吹着故乡的风,做一个关于小时候的梦。
  母亲从外面回来,絮絮叨叨地说那谁谁谁家的杏树都长出了暗红的芽苞,我家的李子树怎么还没动静?怎么会呢?我从二楼的窗户仔细打探,那李子树明明有了一层绿意,虽稀薄如雾如烟。
  于是,我落座,想为这片绿意和新生落笔:其实,于春天之前,你已打探出返航的渡口,如每一朵花,都是缄默的誓言,或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