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
周永兰
“我已经上车啰!你放心,我自己能行,乘务员很热情……”听着母亲微信语音里爽朗的笑声,我也笑了,一阵温暖涌上心头。
母亲此行是去襄樊,探望她三十多年前认下的干女儿慧慧。慧慧是湖北人,家也在湖北,怎么会和世代住在西乡的我们家成了“干”亲戚呢?这得从母亲“从商”开始说起。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西乡小城。看着县城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商铺,母亲动心了。她跟父亲商量,光靠农活是刨不出多少钱的,得做生意。商量的结果,是父亲依旧守着几亩责任田,母亲开始做小本生意。
那时候,姐姐读高中,我上初中,妹妹念小学。随着我们长大,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母亲想尽方法,不让我们受委屈。我们从不缺少学习用具,上学向来有早餐,有时是母亲做,蒸馒头或下面条;有时去店里买,泡巴馍或芝麻饼。这在我们村里是少有的。更少有的是,女孩子能像我们姐妹一样一直读书。“你们好好上学,你们读到哪,我供到哪。”母亲说这话时郑重严肃的态度,我到现在还记得。
母亲做生意,带给我们家最切实的好处是,饭菜变丰富了,我们有了零嘴儿,我也不用穿姐姐的旧衣服了。
慧慧是跟着她的舅舅到我们家来的。她跟姐姐年龄相仿,知道姐姐在上高中,很是羡慕。她舅舅做带货批发生意,要回湖北进货,说带着她来回路费太贵,让她一人住旅店又不放心,能不能在我家借住几天。慧慧低下头,不吭声,我看见一大滴眼泪落在了地上。估计母亲也看见了,她马上笑着说:“好,刚好跟我们家三个女子一起耍。也不说伙食钱啥的,你卖给我的货便宜些就行。”
没想到,慧慧在我们家一住就是两三个月。她很勤快,我们上学去了,她在家里做饭打扫,有时候还帮母亲摆摊看摊。渐渐地,母亲对她的喜爱似乎超过了我们,经常夸她聪明能干,会看事。甚至,还给她做了两套夏天的短袖短裤。
天气渐渐冷了,慧慧的舅舅来带走了她。她走后,母亲经常有意无意念叨:“要是慧慧在,就有人帮我……”我们一听这话,就赶快争着去做母亲吩咐的事情。
后来,慧慧每年来西乡带货批发的时候,都会来我家住几天。不知啥时候起,她对母亲的称呼由“姨姨”变成了“干妈”。她结婚的时候,还给母亲寄来了照片,笑得很开心。
母亲的“商业之路”越走越顺。从刚开始零售小物件,变成了各式各样的服装。母亲也开始去外地进货。西安的康复路,武汉和成都的批发市场,成了我们很熟悉的词语。我开始在课本的地图上关注那些城市,因为母亲,它们似乎跟我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每次进货回来,母亲都很疲惫,先要补瞌睡。为了省钱,她来回都坐硬座,也不在当地住。恢复体力后,母亲一边整理装在编织袋里的货物,一边给我们讲述进货的见闻。
父亲去世后,在我们的百般劝说下,母亲开始学着享受生活。每天早晚,都去附近的广场跳舞。她还学会了拍视频,发抖音,微信的各种功能更是熟练。唯一不变的,是对儿女的关爱。她每天关注着我的微信运动步数,一旦发现步数太少,马上发来语音,讲久坐的害处,运动的好处。
这不,即便她去了襄樊也是如此。母亲发来的微信语音,先是告诉我她在襄樊玩得很开心,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讲我的同龄人都有多热爱运动,注重养生,“不管做啥都要有个好身体。”母亲嘱咐道。
母亲离开西乡不到一个月,我总觉得生活中似乎少了什么。是每个周末一起吃饭的习惯,是母亲熟悉的笑脸,是她轻轻的敲门声?是,又不是。或许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母亲为我撑起的那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