傥骆道上卧牛岭

2024年03月15日 汉风古韵 文章字数:2089 文章浏览数:

周志峰


  牛岭是秦岭主峰太白山南麓九岭之一,是古代长安通往汉中的傥骆道必经之处。这里南距马道梁约二十公里,北距回河镇(今华阳古镇)不足十公里。山势高峻奇险,北望华阳,南通洋州,直至汉中、巴蜀,是控扼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传说,刘邦当年在汉王山筑汉王城,修马道以练兵。曾翻牛岭至华阳,看到此处地理险阻,乃军事要隘,遂令工匠凿山垭一块大青石为一头卧牛状作为标记,以备日后排兵布阵之用。从此,牛岭成了傥骆道上一大地标。
  作为古傥骆道著名要隘,牛岭的确见证了许许多多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三国时期,蜀汉大将刘敏曾在这一带迎击曹魏曹爽十万大军,使其翻不过马道岭,最终败亡,一举取得“兴势之战”的胜利;唐朝两代“避难皇帝”唐德宗、唐僖宗,也在这里留下过慌乱的足迹。
  从华阳街出发,小汽车不到十分钟就开到了小华阳的牛岭隧道口。右拐,沿石渣路前行约五十米,驻车,便到了牛岭沟口。我们将沿着左手的深沟,一直爬到山岭的垭口。石牛就在垭口的那棵大松树下。
  一条上山便道,密密麻麻落满黑灰的羊粪蛋儿。沿着这条修建隧道时通往料厂的施工便道走到尽头,就到了牛岭登山口。
  进了山口,山也渐渐陡了起来。一条干涸的小溪隐匿在林立的杂木林里,满河床都是大大小小的乱石,满石头都是苍黄茸密的苔藓。不见水流的影子,偶尔有一潭水闪着白亮亮的光。
  起初,山道并不偪仄,只是陡斜。两米多宽的路基上,埋藏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到处都裸露着跐出的石锥,凹凸不平,崎岖难行。石头间隙,填满腐黑的树叶。虽然古道荒芜得不成样子,但有些路段,路边清晰可见古道的轮廓,一些石阶覆满苔藓,条石上仍可见錾子凿下的防滑痕迹。
  杂木林越来越密,上山的路越来越细。阳光洒满树梢头,光柱子穿越密密匝匝的丛林,给幽暗的森林带来一束亮光。自从2019年牛岭隧道贯通后,再也没有行人徒步翻越牛岭。这里也就成了无人区。
  再往上,路边、林间开始出现未完全融化的斑斑雪迹。抬头望望垭口,近在咫尺,我觉得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心里长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更加艰难的跋涉才刚刚开始。从雪线往上的路越来越难走,道路崎岖偪仄不说,路上不时会有倒塌的古树或大刺架。我们从古树上爬过去,或者从树枝下钻过去。遇到倒塌的刺架就更加麻烦,有时候可以从刺架里钻过去,更多的时候会被上面的倒钩刺拽回来,或者被刮破了手背、面颊,鲜血直流。向导经常钻山跑坡,颇有经验。他从路边捡起干枯的木棒,伸进刺架中,一阵乱捅乱捣,勉强为我们杀出一条缝隙来。我们就从这缝隙中,挤了出去。有时不得不手脚并用,匍匐着爬过障碍。
  路开始变得盘曲,我知道全程最陡的地方到了。我们穿越在一片箭竹林间的雪地里,不时可以看见一堆堆黑乎乎如小粒花生米大的麂子粪。路上白雪皑皑,林中白雪皑皑,石头上白雪皑皑,目之所及,白茫茫的。
  山路越来越曲折,越来越陡峭,呈“之”字形反复迂回盘旋,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一脚踏下去,白雪没了脚踝。我们就在这样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四周静极了,只能听到我们脚踩雪地的嘎巴声和粗重笨拙的喘气声。
  跟着麂子的脚印,走过这段盘曲的雪山路,再过一条百十来米的山砭,太阳在那里等着我们,牛岭垭口到了。参天的树,茂密的竹木,纵横的枝柯,把山垭遮掩得阴暗、幽邃。东西两边是高峻的山头,向南望不见谷壑、村庄,只能看见一些大山黛青的顶峰。向北透过枝柯,可以看见小华阳的田畴、村庄。远处,华阳古镇的白墙黑瓦和街道,隐隐可见。
  我们在垭口的林间穿梭,寻找卧牛石。由于多年来人迹罕至,垭口已经被竹木荆棘锁实,每向前走一米都相当困难。望望即将落山的太阳,我们不敢停下搜寻的脚步。
  我们从垭口往山上爬,走了十来米,在乱树丛中看到了一棵枯死的大松树,枝丫稀稀拉拉,笔直地挺立在山坡上。从地上的大松塔可以断定这是一棵华山松,死了三四年左右。这棵华山松高约三十米,直径在八十公分以上,树身光光溜溜,全部褪了皮,爬满了小胳膊粗细的葛藤、刺藤,须两个人合围才能抱住。木头上裂了许多深深长长的裂纹,根部也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仿佛一根指头就能戳倒它。
  在距大松树十几米的陡坡上,有一块比较平坦的洼地,向导在那里找到了那块卧牛石。用木棍挑开了石牛身上的柞木叶。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横卧在我们面前,上面爬满苍绿的苔藓。石头首尾都有被凿破的痕迹,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片石渣。目前的样子,已经看不到牛的形状。石牛附近散布着七零八落的碎瓦残砖。
  向导告诉我,这都是人为破坏的结果。听老人讲,最初的石牛是用山上的一块整石雕刻成的,宛如一头耕作一天后卧地休憩的健硕耕牛。它面朝正南的八里关方向,屁股向着正北的华阳方向。后来,牛岭南坡周家庄的青苗常常无缘无故遭到毁坏,有人说是石牛成了精,常常于三更半夜下山祸害庄稼。于是,好事者悄悄爬上牛岭,錾掉了石牛的两只角和牛尾巴。再后来,有风水师路过周家庄,言说石牛头朝南,尾朝北,“吃的八里关,屙向华阳镇”,这才造成了八里关人的苦日子。过了不多久,就有人再上牛岭,砸碎了石牛头,錾断了石牛胯,还截下了石牛的腿脚,石牛就再也成不了牛形。一尊好端端的石卧牛就被糟践得不成样子了。从此,古傥骆道上再无石牛,关于牛岭卧牛石的美丽传说也将湮灭于历史的尘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