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好声音
——记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镇巴渔鼓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刘光朗
张正国
开栏语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一个地域特色文化的重要体现。目前,我市有8个项目入选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名录、69个项目入选省级名录、119个项目入选市级名录;有4名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22名省级代表性传承人、55名市级代表性传承人。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是非遗保护体系中不可或缺的力量,他们耕耘在传统文化的大地上,带徒授艺、探索创新,以不同的方式守护文化根脉,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适应时代,助力地方经济发展发挥着独特作用。
从今天起,汉中市文化馆、汉中市非遗保护中心联合汉中日报开设“走近非遗传承人”专栏,让更多人关注、了解和参与非遗保护工作。
外婆夸他,说娃儿唱歌唱得好
刘光朗说,很小的时候,他就爱听山歌,爱学山歌,爱唱山歌。
记得外婆在核桃树下剪鞋样,纳鞋底。一根麻线,在外婆手中飞来飞去。飞来飞去的,还有从外婆嘴里轻轻飘出来的山歌调。
哼着唱着,外婆静下来。
外婆静下来,歌声没有静下来。
是外婆的小外孙在唱。刘光朗说,就是在外婆的屋场,他学会了经典民歌《高高山上一树槐》学会了新编民歌《巴山竹子根连根》,记住了老一辈唱家子唱出的好风景好声音。
外婆夸他,说娃儿唱歌唱得好,比我拐的弯弯儿还多,比我拐的弯弯儿还顺溜。
刘光朗先生写了一辈子歌,唱了一辈子歌,拥有很富裕的赞美词,拥有各种级别各种形制的奖状,拥有“陕南歌王”“非遗传承人”之类的桂冠,“都不如外婆的夸词儿鲜净贵气”,他说,是啊,外婆的夸词儿像核桃花,不显色,不显朵,结的果子可是十分的成色,“越远的事情记的越清,外婆的话在心底放着,一辈子忘不了。”
如果用长镜头记录刘光朗先生的歌唱人生,外婆的夸词儿就是他歌唱人生的景深。
最远的一个点,记忆最深处的一个点。
立体推近,这个点会叠印出无限的丰富性。
山与水。山水之间镶嵌着无尽的生活细节。生活细节中有数不清的外婆的同位变体。他们是劳动人,过朴素生活。
像外婆一样,他们会把最后一吊腊肉留给小外孙;仔仔细细地把核桃仁包进霜色很厚的柿饼,让小外孙品尝外婆赠与的香甜。
像外婆一样,他们唱歌。
山水交合出来的歌。种地种出来的歌。男欢女爱爱出来的歌。
长长的冬夜,火塘里煨着疙瘩火。少年刘光朗在外婆大襟衣服的包裹下进入梦乡。
就好像依偎着巴山。外婆的话,就是山语水音,是巴山的绵绵,巴河的依依……
琴音里有唢呐的灵魂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刚刚步入青春的刘光朗被保送到西安师范音乐专业班学习。
音乐选择了刘光朗。
外婆的夸词成为他人生走向的暗示。
在省城的音乐殿堂里,来自唢呐故乡的刘光朗与来自异域的手风琴相遇。唢呐子,乡土音乐符号。手风琴,远方异域的乐器。两种不同的音乐文化滋润音乐之心。
对于刘光朗来说,梦中的唢呐声总是那么贴心塌肉。四部和声出来进去相互追逐缠绕,流动着巴山风情四季风景,定格为风中绿竹、星点村落、丝缕炊烟……
手风琴向他展开另一种音乐风貌。那些异域的河流,用另一种方式歌唱。手指在琴键快速滑动的时候,目光变得辽远开阔……
毕业后,有艺术准备的刘光朗回到镇巴。
异域的手风琴伴随它的主人,来到唢呐的故乡。
随乡入俗,刘光朗的琴键,飞出的是巴山起伏的曲线,巴水流动的节奏。“我的琴音里有唢呐的灵魂。”刘光朗说。
他用自己的方式为家乡歌唱。不论祖辈流传的歌谣,还是自己创作的歌曲,在他的流水琴音和放情歌唱里,与唢呐的古老诉说相呼应,回荡在山水之间。
他为家乡歌唱了半个多世纪,还搜集整理民歌,把艺术的根须向源头延伸。
镇巴美誉民歌之乡。刘光朗是无可争议的头等功臣。
五里八村的农户家家养狗。狗咬生人。无论大狗小狗黑狗白狗,见了刘光朗只撒欢不出声。
刘光朗是熟人。是农户的熟人。是村落的熟人。是山水的熟人。千场万场的演出,不知给乡村带去了多少欢乐。分享到欢乐的狗也知道刘光朗是自己人。
到巴山南坡属于四川的地方去访访,刘光朗的名字至今活跃在很多人口中。他在毗邻的万源县演出,一首即兴自创的歌曲,把万源的山水人物尽囊其中,听得近万观众叫好不迭。
他把镇巴民歌唱到了北京。巴山人特殊年代有点夸张而又动人的劳动场景,通过刘光朗的歌声,通过中央电台的声波,传遍四面八方。
不管身任何职,即使担任县委宣传部长的时候,他的歌者身份也从未变色。
我在群众艺术馆供职期间,聘任已经退休的刘光朗先生为特约研究馆员。年年下乡扶贫演出,少了他就做不出席面。麻柳村。夜晚。篝火。乡村浪漫。刘老师唱《老鸹歌》。他胸挎手风琴高声歌唱的姿态,在我心中已经凝固成雕塑……
那是永远的歌者的形象。
巴山人不在歌里流泪
年届耳顺之年,刘光朗结集出版了创作歌曲集,命名为《巴山顶上修堰塘》。
《巴山顶上修堰塘》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唱进北京城的就是这首歌。
创作这首歌的时候,他三十挂零的年龄。
创造力最旺盛的年龄。
最难以忘怀的岁月。
这首歌的歌词具有那个时代的鲜明特色。可以清楚看到彼时的生活图景。
旋律无比鲜活。四十年岁月,没有失去音乐的光彩。
他的艺术才华在这首歌里充分绽放。
巴山民歌的元素显现出无限的可能性。
“巴山人不在歌里流泪”。他说,“和陕北民歌直接把痛苦唱出来不同,巴山人善于用歌声消解痛苦,用幽默化解痛苦。”
《巴山顶上修堰塘》秉承了这种民歌精神。民歌中不可或缺的特色虚衬词汇,跳跃起伏,高低急缓,穿插在幽默诙谐的歌词之中,渲染出欢快的劳动场景。“我当是个猛小伙,原来是个女闯将”的视觉转换,像相声中的包袱一样,逗笑了山水。
刘光朗先生的命名,是岁月的纪念,青春的人证,是对历史的尊重,对他视为珍宝的巴山民歌精神的景仰。
刘光朗先生今年八十有六。像修炼成仙了一样他,“青山在,人未老”。最近几年,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研究方面成绩卓著。据我的了解,从长远目标出发,他力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担纲镇巴民歌的传承人,其仁也厚,其义也重,人格仰止。他似乎站在了更高处歌唱。你听——
千年万年大巴山,
古老风情唱不完。
山歌好比长流水,
一代一代往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