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一代往下传
——记石质粗瓷制作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徐孝全
2024年05月24日 汉风古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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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莉
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两个大斜坡就是所谓的龙窑。
“你可别小看这两个家伙,那可是我们西乡的宝贝。这个已长满杂草的是古龙窑,是清朝时就有的,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在西乡县志上是有记载的。旁边这个三十来米长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我父亲手里改造的第三代窑,也有四十多年了。为啥叫龙窑?你们看,从坡上下来,坡下是龙头,坡顶为龙尾,中间是龙身,像不像龙?”顺着他的指点,只见那座新龙窑一共有十节,窑头那节最小,中部稍大,尾部收缩略小,远望真像一条头朝下,尾朝上斜趴着的土龙。给我们讲解的徐孝全是石质粗瓷制作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西河陶瓷厂厂长,今年六十九岁。他中等个子,脸上笑眯眯地。经过他的介绍,我这才明白龙窑也叫长窑,多依山坡修建,以斜卧似龙而得名,是我国传统的陶瓷烧造窑炉其中的一种。
在徐孝全的带领下,我们几乎是半爬着通过了大约只有七八十公分高的窑门,进了“龙肚子”,龙窑中部最宽的一间窑室。当眼睛适应了窑内的昏暗后,才看清楚这窑室高近1.5米,宽3米多,挡墙下方有一排火眼与前一间窑室相通。窑室内摆放着七纵六横的瓷坯足底。老徐说,如果是大件瓷坯对放,每窑能装一千三百件。如果是小件,可以叠装或套装三千多件。烧制时,将所有窑门封闭,先烧窑头,利用斜坡高度差,火焰自然上升的原理,自窑头至窑尾依次投柴,大约烧制50到60小时才能出窑。老徐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我蜷缩着身子、仰着脖子看,三分钟后便感到腰脖酸困,真不敢想象,老徐和工人们是如何完成装窑和出窑的。
爬出窑门,每个人身上灰扑扑的,相互戏谑为“土人”。老徐指着窑门斜上方的两个孔说道:看到这两个孔了吗?猜一猜是干啥用的?同行有人抢答曰:通风。老徐摇摇头。
“我给你说,我们老祖宗的脑壳聪明得了吧。这窑门上的小孔,大点儿的投柴用,小点的是观察孔。你看看老祖宗三百多年前的这个造型、设计,都是很讲究很科学的很实用的。国家级陶瓷工艺美术大师,更是陕西陶瓷界领军人物孟树峰,咱们陕西铜川的,看了连连说:这个好得很呐,这个了不起……”
那咱这龙窑烧制的瓷器质量如何?一年出几窑?销售如何?装窑多长时间?与我同行的数人连连发问。
“我们龙窑的产品不愁卖。你看这酸菜坛子,酸水存坛数十年不变味,一遇到天气变化,坛壁扯气冒泡坛盖咕噜咕噜响,山里人都说它是不说话的天气预报员哩!”说着,徐孝全拎起院子里的一个褐红色、可以照见影儿的瓷坛,用食指叩击坛壁,“铛铛铛”清亮的声响,在青山之中飘荡。
“哈哈哈……”我们禁不住和老徐一起笑了起来。“按目前的生产能力,一般情况下,出一炉窑兼销售三个月全部完成。装窑两天,烧窑两天到两天半,出窑两天。全年生产,不分季节。从采矿、粉碎、配料、成型、上釉、熔烧到成品,这一系列工艺流程均为手工操作。”老徐如数家珍。
“听说您这手艺是祖传?”
“对头!祖上在清朝时期就开始制作粗瓷,我从小就泡在西乡县堰口镇西河村的陶瓷厂里,对于粗瓷的生产制作了如指掌。”说起祖上,老徐一脸的自豪。他的祖父徐昌舟、父亲徐大明,都是远近闻名的烧窑大师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县上建了陶瓷厂,父亲进厂当了工人。西河陶瓷厂就是当时红极一时的县陶瓷厂分厂三车间。那时候,这里有四十多个工人,一年烧四窑,一窑能出成品一千多件,一两万的纯利润呢,在当时可了不起了!后来由于连年亏损,工厂倒闭,工人被遣散。父亲回来一边务农,一边继续干老本行。”
“那你现在的工人都是以前陶瓷厂的?”
“嗯,1981年我和父亲重新建厂,共计培养了七名技师、五名技术工。七名技师中有装窑师三名,现存二名。技师现存四名,五十岁以下技师只有二名。”
“有没有年轻人来学这门手艺?”
老徐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以前有,可惜坚持下来的不多。现在很少有人来学,即使有也保不准不出岔子。何况我这把年纪了还要负责学徒娃们三年的吃住、工资,一个人三年的费用至少两万元。以前我年富力强能承受,现在心有余力不足,咱的粗瓷利润空间有限。”
沉默了一会儿,同事笑问道:“听说你还带动乡亲脱贫致富?”
“带了几户贫困户和残疾户。已经都脱贫了。”老徐淡淡地回答。
“现在的细瓷制品到处都是,您为什么要一直守在这粗瓷?”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老徐指着西北方向:“我国烧制陶器的历史约有1万年之久,那边的李家村、何家湾遗址7000年前就生产陶罐、陶鼎、陶碗、陶盂等等。远古的先人在这片土地上给我们发明了这门技艺,祖祖辈辈相传至今,祖父、父亲又教给我,我不能忘本。何况,有了粗瓷之后才有细瓷,粗瓷是根!我要守好这手艺,守好这龙窑。虽然现在手工制品在制作过程跟现代化生产相比稍显落后,时间长、费人力、成品出品量少、少人学,但是我还是要坚持,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手艺,不能丢,再苦再难我也要守住这门手艺,一代一代传下去!我也要创新,不能被时代淘汰。我已经和孟树峰老师联手,用耐火度高、稳定性好的原料、烧制小型物件,也走向了大城市了。”
问及以后的打算时,老徐又来了精神:“今后我想对产品深加工,通过工艺装饰,增加文化气息,写上字画上画,让产品登上大雅之堂。也很想搞个传习室,和产品展示室!想法很多……”
看着满院子的瓷坛瓷碗,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那是这片土地上先民的目光,穿过历史的尘埃,满含深情地投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