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蒲香悠悠

2024年06月04日 副刊 文章字数:1888 文章浏览数:

马小玲


  栀子花开,石榴花开,端午节就要到了。门楣上,去年端午节悬挂的艾蒿、蒲草,还未丢掉,干枯的茎叶泛着白,时常在风里簌簌作响。
  记得大宝小时,时常流鼻血,有时候是清早起床,有时候是夜半三更,常常弄得我手足无措。一次慌乱中,脑海里突然冒出艾草有止血效果,就赶紧踮起脚尖,从门楣上扯下一把,就着水龙头用水冲净,按在手心,一顿揉搓,将那墨绿的汁液和碎了的叶泥,一并按进大宝的鼻孔,竟也生了效,止住了鼻血。
  从那以后,我更是对这些生长在乡间田畔的野草刮目相看,也必在每年的端午节,早早去街上买来一捆散发着清香的翠绿的蒲草艾蒿。后来,住进小区没了门楣,无处悬挂,就将它们竖靠在门口的墙角里。年年如此,直到来年端午节那天,将新买的换上。
  每个端午节,我都愿意组织一家人郑重其事地度过。一大早,我便起床上街,除了购买当天午饭的食材之外,必定要买回一捆蒲草、艾蒿。如果遇见卖栀子花的,也定要买些带回家插入花瓶。回家后,先从艾捆里取出一部分备用,再把其它的扎好捆整齐,放在进户门口的墙角边,它们的芳踪和幽香一直要留到来年的端午节。淘洗好选出的蒲草艾蒿,把它们折成一尺来长的小段捆好,放进锅里,搁进洗好的蒜头、鸡蛋,加上水,盖上锅盖,点火慢煮,直等到浓郁的艾蒿蒲草香灌满鼻孔,飘满屋子,就可以关火起锅了。我把它们从一锅墨绿的汤汁里拣出来,盛在盘子里,就等孩子们醒来。这天,家里大小,无论喜不喜吃鸡蛋、蒜头的,都会在我的一番说教下,吃上一些。
  如果有时间,我会专程去选购糯米、馅料、笋壳叶包粽子。女儿最喜欢参与,她总能包出花样,偶尔还会放一两枚洗净的硬币。包完后,再一并放进锅中,煮个把小时,一锅大大小小的粽子就鼓圆了肚皮,冒出了香味。如果没时间自己制作,我便会在集市里买回孩子们想吃的各种味道。孩子却惦记和家里人一起包的粽子,吃的时候各种嫌弃。我知道,他们哪是在嫌弃粽子,他们是在回忆、寻找包粽子时的无穷乐趣。
  我也越来越像孩子一样,怀念儿时的端午节。
  记得小时候,每逢端午节,父亲都会早早起床上坡,等他从坡上回来的时候,一手拢住怀里的一大捆艾蒿、蒲草,一手提着竹笼。竹笼里装着新鲜的土豆、嫩绿的四季豆、浑身长刺的黄瓜、水汪汪的生菜、白绿相间的葱。父亲把竹笼提进厨房,交给母亲,就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父亲猫着腰,把一大捆艾蒿蒲草收拾整理成几小捆,一捆悬在门楣上,一捆系在窗棂上,堂屋门外的石门墩上各放一捆,就连厨房和猪圈的窗台上也要分别系上一捆。做完这些,父亲常常会坐在堂屋的板凳上独自抽烟。歇够了,父亲就丢下手中的烟蒂,踩熄,拿来扫帚,把落下的烟灰和烟蒂清扫干净。忙完这些,父亲从里屋桌角上拿起那个泡雄黄酒的瓶子,把里面用了一年的汤水药材统统倒掉,清洗干净,又从衣袋里摸出几段新挖来的蛇药根茎,和着几大瓣剥好的嫩白的蒜头,一并洗净,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包新买来的雄黄粉末。各种材料打理齐备,一一装进瓶子,然后倒满白酒,拧紧盖子,握在手里上下晃动,等到瓶子里的白酒浑浊了,父亲就将瓶子放回桌角,继续忙活其他事去了。
  端午节这天,父亲泡雄黄酒,成了我们家特有的一种习俗。父亲泡的雄黄酒,不是用来喝的。家里大小,谁被蚊虫叮咬了,谁身上长红疙瘩了,父亲泡的雄黄酒就成了消炎除痛痒的灵丹妙药。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取来那个装满雄黄酒的瓶子,摇晃几下,倒出一些刺鼻的黄色的雄黄酒在手心,用手指蘸取,轻轻涂抹在痛痒的地方,几次下来,果然是药到病除。见瓶里的药酒用得差不多过半了,父亲就会续上他从集市上灌回的包谷酒。一年到头,瓶子里雄黄酒的颜色和味道也会因续酒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变得越来越清、越来越淡,直到来年的端午节这天。
  记得我有大宝后,母亲还特意带给我一瓶父亲专为我们泡制的雄黄酒。后来,有了专为孩子们用的各种药水,父亲特意准备的那瓶雄黄酒才被冷落在一旁。
  一次回娘家,我还特意在父亲面前提起雄黄酒好用,父亲黑瘦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笑纹,同时又感慨,野生的蛇药根越来越不好找了,找到的又细又小,不比往些年了,往些年找到的蛇药根有的有食指粗哩。我安慰父亲,无论粗细,药效都是一样的。父亲听了,皱着眉,连连摇头叹息,人挖不算,最恼火的是一些除草剂之类的药,会使蛇药之类的一些植物断根的。
  又快过端午节了,那天打扫卫生,我竟头一次提前准备丢掉门口那把干枯的灰尘扑扑的蒲草艾蒿。整理的时候,碎叶簌簌,蒲香艾香里弥漫着灰土气,想着就要换上新的了,就把它们清理进了垃圾袋。可笑的是当天晚上回家,我竟上错了楼层。
  多年以来,我总以为那些千百年来飘荡在端午节的悠悠蒲香艾香,只是单纯的端午节的习俗和记忆,原来,这里流淌着的更有浓浓的爱,还有对家的一份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