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艾
2024年06月14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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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明
农历五月初五叫端午也叫端阳,端阳那天采回的艾蒿便得名端阳艾。
记得小时候,每年端午节那天,无论天晴下雨,天刚蒙蒙亮,父亲背起大背篓,拿一把镰刀出门进我家后面的山沟,等太阳刚露出山垭豁口时,他采摘回满满一背篓药草。茎秆短小的夏枯草、车前子、过路黄、千里光、石菖蒲……菖蒲和艾蒿茎秆长就要放在最上面背篓外。药草上挂满了露珠,父亲的衣衫也与他采回的药草一样湿漉漉的。这些药草通常要连根一起采回来,免不了带些泥沙。母亲负责清洗药草上的泥沙,父亲将三根艾蒿三根菖蒲,大小搭配,用细绳在根部捆扎成一束,根在上尖朝下,堂屋大门和厨房门两侧各挂一束。菖蒲、艾蒿挂在门两侧,马上有了过端午的氛围,就像除夕那天大门贴上春联的喜庆感觉一样。
外祖父家是中医世家,母亲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些药草的药性。她将端阳节这天父亲采回的药草洗净晾晒干,拾掇起来。还常说,端阳那天采回的百草皆为药。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家里谁上火了,用夏枯草或车前子、过路黄、金钱草熬水喝。身上皮肤过敏或手脚麻木,她便取些艾蒿叶、菖蒲、千里光熬水泡洗患处,年年端午节准备的药草都发挥了作用。
父亲年纪大了,母亲让我端阳节这天早早去拔些菖蒲和艾蒿回来,还说端阳这天蛇都藏起来了等话给我壮胆打气。我最怕见蛇,见蛇令我几天心里都发怵。听母亲说,大年初一不能见秤杆,否则来年会经常遇见蛇。她每年除夕那天要叮嘱我把秤藏起来。不管是否有这回事、迷信也好、愚昧也罢,我早早地去把秤藏在人不易见到的地方,即顺了她老人家的心,万一真是那样,我也少了见蛇的窘境。但实践证明,年年除夕藏秤,哪年不数次看见那恶悚人的蛇呢。反正到了夏天我尽量不上山、不进山沟。
我终于去采了一次艾蒿和菖蒲。菖蒲我知道地方,生长在我家原先一块自留地边的浸水处,结果早就让人拔走了。艾蒿拔了不少,拿回家我妻说不是艾蒿,没有艾蒿的气味,母亲一看也说不是艾蒿,与艾叶的形状不吻合。我自以为对艾蒿相当熟悉,一米多高的秆,蒿叶的正面是深绿,背面是灰白色,蒿秆也是灰白色,怎么会错呢?喊我大姐夫来辨认,他说的确不是艾蒿,而是河蒿,河蒿叶与艾叶形状不相同,一个是大花叶,另一个近似卵形花叶。
第二年端阳节那天,我早早地到菜市场去转了一圈,卖菖蒲、艾蒿的人多得很,我花了十几元钱买了一些拿回家,喜滋滋地对家里人说,不用到沟里去拔了,我买了这么多。母亲却说,买的那些有屁用。这些艾蒿都是昨天拔的,端阳艾、端阳艾,必须是端阳这天拔的艾才有用。
想想也对呀,中草药的药效与采摘时间可能有某种关联,不在端阳那天采摘回来的艾叶,是不可以叫端阳艾,古人经过长时间的实践,代代传承,才有了“端阳那天百草采摘回来皆是药”的说法。当然今年网上又说,“挂艾草有讲究,不能把三根长和两根短的艾草绑起来挂在门上,现在许多人并没有尊重这些老规矩。”我孤陋寡闻,活过一个甲子的人了,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老规矩”,恐怕不是所谓的“老规矩”,而是今有无聊的文人,借“老规矩”之名来唬人的“新规矩”吧,不外乎,谐音“三长两短”之意。反正我是不信,况且也不用挂那么多吧。
从那年我买回的艾蒿不是端阳艾之后,我妻亲自出马,早上一人进入家后面的山沟,不大一会工夫就拔回一抱端阳艾,邻居家后院有菖蒲,她与那家女主人关系好,打不打招呼,都给我家留着一些,这样保证了挂在门上的艾草是真正的端阳艾。过上几天,艾蒿、菖蒲晾干了,她用纸袋子全装起来备用。到了冬天,母亲眼皮瘙痒,她认为按中医说法是有“风”,便取些端阳艾和菖蒲放在锅里熬水,里面煮一个鸡蛋,用蒸汽熏脸,把鸡蛋皮剥去,稍微晾一晾,在眼眶上来来回回滚动,她说这样可以去“风”。也用这种汤泡脚,去“风”去“湿”,每次泡过还都很有效果。
端阳艾,成了我妻和我母亲常年必备的药草。采摘端阳艾与做香包、包粽子、喝雄黄酒一起构成了我家过端阳节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