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蛙声
2024年07月02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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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志俊
蝉叫起来了,青蛙也敲起了鼓点,夏天就这样开幕上场,向万物致起单调、重复的开场白。
这是我年少的时候就积攒在乡愁里的一些至今耳熟能详的音韵,当然是不知不觉,没有潜在意识地就把这些音韵往枕下一压,往记忆里随便一夹,几年几十年翻出来,还是这么清清亮亮,原汁原味。比方这青蛙的鼓点。
其实我说的蝉的歌唱年年如是,而青蛙的鼓点是存放在我年少记忆里的那种。早年时候的傍晚,夕阳刚把一盆碎银洒进秧田,那些看不到身影却听得见声音的青蛙好像满田都是,它们像是竞相打捞抢食着这上天的恩赐,然后以极度的快感和惬意歌唱乡村的黄昏。我们则在放学的路上穿过一片稻田,穿过一片火红的晚霞,穿过一声声密集紧凑的蛙鼓,顺着一缕斜斜的炊烟蹦蹦跳跳地朝村里走去……
那阵村里河边的地块都是水田,听父亲说有二百多亩。到了开春季节,耙田、育秧苗、插秧。然后,放水、泼粪水、清稗子。三夏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忙,又割麦,又拌田,又插秧,又锄草,又养蚕。那几天,忙得人连饭都吃不上,忙得娃儿都差点颠倒了背上。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在村里,你根本看不到一个闲人在村里悠闲地串门子,家家门上挂个“铁猴娃”,太阳都落坡了,才看到住家人的房上有炊烟从烟囱里往外冒。我们那阵也被父母常常拉“壮丁”,去扯猪草、扛桑叶……
半月之后,一片金灿灿的小麦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田,就成了一片绿油油的秧苗。青蛙就开始敲起万点鼓乐,就敲落一田太阳洒进秧行的碎银。这时,乡村困乏地倒在一片蛙鼓的声浪里陶醉地进入了梦乡,我们这些顽皮的村童则卧伏在青蛙快乐的歌唱里数天上的星星,看云里出出进进的月亮徜徉长天。于是,就轻轻唱起老师刚刚给我们教会的歌曲: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了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连下了几场大暴雨,河水暴涨,河床降低,河边的老田被一扫而光,河滩上难以成堰,再加上那些年水稻易生稻苞虫,栽田的难度更大了,老百姓失去了再种水稻的信心,干脆把原有的水田种成了旱地。原来的一片生机蓬勃的蛙声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村庄里一下消失了鸡鸣狗吠一样,让人顿觉夜晚就像一位老人突然颓废和老态龙钟了。
今年,水田重新恢复了起来。这时,已步入老年行列的我又一次看到了童年时候的情景,我甚至看到了这蛙声与我叠在枕套里的,夹在记忆里的,藏在我文字里的声浪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区别。
咯咯,咯咯,呱呱,呱呱……这声音如雨箭一样从茫茫的月色里射来,好熟悉,好悦耳!这久违的声音好中听,好亲切!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水田里,稻秧已经泛绿,蛙声已经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