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的语言
2024年07月16日 副刊
文章字数:1264
文章浏览数:

叶志俊
很多时候,我觉得鸟儿是一个村庄,一片林子,一棵树上的朗诵者。而这种朗诵往往是公益性的,它们不会因为无所获得而终止千百年来乡村的激情朗诵和歌唱。所以,古老的村庄在什么时候都是灵动的、婉转的。面对晨曦,面对炊烟,面对一轮日出日落,她们会用千古不变的情感,千古不变的乡音,千古不变的修辞,在人们看不到的俏枝上朗读生机勃勃的乡村。
我清晨的梦境里,枕头下往往被这些语言的成分塞满了,她们除了衔来了一些透明的晨光,就是衔来了一堆她们的词组和造句。这是我一生都破译不了的语言密码,但我觉得又似懂非懂,她的语调和抑扬顿挫和我们的汉语没什么两样,听起来清粼粼的,脆生生的,而且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我的每一个清晨都会听到这样一组原生态的朗诵。
我被这些语言包裹着,当推开窗户的一刹那,除了一瀑晨光倾泻而进就是鸟儿的语言像倒豆子一样倒进我的一方斗室。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枝繁叶茂,叶子油绿,远处原野青绿苍翠,晨雾缠绕,这些立体画面不断向我推近着。耳蜗的波段里鸟儿的语言成了我这个清晨的主旋律。鸟儿在哪里?我一只也没看见,原来这些经过一夜构思和推敲的乡村诗歌朗诵就是从这些绿叶的露水里淘洗出来的,从这些满树的花朵里激情朗读出来的。我一下觉得乡村的原野就是鸟儿们的唱诗台,乡村、田野、河流、山川、云彩都是鸟儿们的忠实听众和粉丝,它们都百听不厌地享受着鸟儿恩赐给自然的独特语种。
在院子里,我看到春燕斜斜地飞来,她们高高地站在电线上或我家晾衣铁丝上叽叽喳喳的,像是在交流清晨出行的惬意。尔后,又飞到我家房檐下的燕窝口,和鸟巢里羽毛还没有丰满的雏燕嘴对嘴地说着她们母子的暖心话。这时,两只喜鹊飞到了我家的房脊上,这是一对情侣鸟儿,他们在长长的屋脊上悠闲地散步,坦诚地交换心语。乡里人把这种黑白相间的鸟儿看作是喜气的象征,不然不会美其名曰“喜鹊”的。如果村人听到清晨有喜鹊在谁家房顶啼鸣,就说明这家人一定有喜事降临,村庄里也会跟着享受吉祥。倘若是早晨起来听到黑乌鸦在树上“瞎(ha)啦、瞎啦”的鸣叫声,人们又都疑虑周围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时,远山传来了布谷鸟儿的叫声,“布谷、布谷、布谷”,这是布谷鸟儿催春的警示。“瓢儿快黄,瓢儿快黄”,瓢鸟也在季节的深处用自己特殊的语言昭告时间的密码,为乡村解读农历的排序。
穿行在山路上或徜徉在原野的乡村大道上,我等于行走在鸟儿的语言里,行走在鸟儿的修辞里,行走在鸟儿清脆婉转的诗行里。鸟儿此刻诗兴大发,激情满腹,妙语连珠,她们将一夜的构思,一夜精心推敲的文字配衬上生命的底色和背景,在万缕晨光修饰的乡村大舞台上竞相演讲。是的,这些都是一部风光片的画外音,也可以说是这个清晨精准的解说词。我在一片鸟儿语言的声浪里惬意、愉悦地前行,觉得每走的一步都是诗行,都是我此生翻译不出来的她们的语言密码。此刻,我作为一个经常侍弄文字的痴迷者第一次感到汗颜和惭愧。
我等之辈对于这些高深的语言只能猜测,只能随着语言的节奏和语境去探索性地玩味和解读。
鸟儿的语言是这个鸟儿世界里最纯净、最原创、最没有矫揉造作的不含一点水分的世界通用语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