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的美好人性
2024年07月23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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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忠德
老家余家沟只有十几户人,皆淳朴善良,保留着人的美好性情。见人亲热,遇个外地的,也是递烟倒茶管饭的。那年我和父亲去大湾挖川芎,饿了一天,走路腿都软,回来在廖家表叔那里吃了一顿面,至今都记得。我家承包地在曹家梁,上去挖地除草,都在长林他爷家里搭伙,只带粮食,从没拿过蔬菜,更没给人家屋里捎过一根柴。可我连两老人啥时去世的,都不知道。他们家的房子不清楚住过多少户,那个半圆形的房子早先是草房,后来盖了瓦,如今垮塌了,废墟上净是荒草,黄豆雀在那里飞。
我母亲是热情过了头的,她年轻时当媒人,牵线成了好多对,沟里有两户就是她的功劳,让他们有了家庭过上好日子。来个人,无论生熟,她都是找烟泡茶,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散,茶是一杯续着一杯地倒。问人家饿不都是多余的,母亲往往还要烧火做饭,把饭盛得满满的,不停地给夹菜。也不管能不能喝,反正拿出酒,摆上杯子,就给人家倒,不喝好还不罢休。有年暑假,来了个货郎,卖了几床被罩,往摩托车上收拾东西,正在攀绳子。赶巧馍馍烙好了,母亲拿来一块要给货郎。刚出锅的,烫得很,母亲是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倒到左手,硬往人家手上塞。我赶紧说:“妈,你急啥哩,人家手没空嘛!”沟里这样的人,还有好几个呢。
我特别想说说邻居的事:我们和邻居张家隔着一条小河,我们家喂养的牛,要去对面山坡,须从张家院坝经过,牛时常把一大泡屎拉在院坝,我是从来没有清理过,都是人家自己扫掉的,从未听见抱怨。牛经过张家地边,总会扭头吃几苗玉米,这是防不住的。那地边将近一米宽一绺,每年都是光秃秃的,颗粒无收。人家从来没让我们赔过,更何况我们也没有这样的意识,张家真是太宽容了。
手头有一张老照片,是上世纪70年代末的冬天拍的,具体时间不详,是婆、爷与六个孙子女的合影。我们姊妹六人穿戴得整整齐齐,那个年月很穷困,把六个娃娃打扮得能见人,实在太不容易了。我那时也就六七岁,是我最早的照片,大约10年后初中毕业时才有了个人和班级合影。这照片,要多珍贵有多珍贵啊。姐姐说,那是松柏哥从军队探亲回家拍的,我对松柏大哥真是感激万分了。
当年我家过酒席时没有碗,张家老二长寿哥在供销社上班,他给垫钱买的,过完事才还。这是父亲讲给我的。他说,张家对我们很好,后来张家搬走,屈家住在这里,也一样待人好。
父亲的话,唤醒我沉睡的记忆。与张家为邻时,我还小,不懂事。等屈家来时,我十几岁了,分得清子丑寅卯了。
记得高三毕业那年,好几个同学来玩,家里有瓶果酒,盖子没开好,大部分冒了泡泡。离街又远,我赶紧到屈家,借了一瓶果酒,救了急。高考成绩出来要上县城看榜,却没路费,一大早过去问屈家老表借了盘缠。家里拆了旧房,正在修新的,没地方住,我还在老表家里住了一宿。
后来,屈家修了楼房,搬到镇街了,老屋便空了下来。老表栽在院坝边的樱花树、李子树、阳雀花,年年绽放,寂寂寞寞的。白白的樱花,只是白白地开,自在地放,有一年春天做了我的风景。李子树开花就挂果,熟了的时候,把树枝压得弯弯的,一个个青里透黄。我时常像猴子样爬上树,左抓一个,右摘一枚,吃够了,再把竹篮或衣兜填满。阳雀花笑得黄格盈盈的,不但悦人,还益人,是味中药,益肾健脾,治肾虚耳鸣、头晕头痛,灵验得很。母亲常年头晕,听说了这个偏方,就去掐了一大捧,回来与鸡蛋煮在一起,吃了三遍,竟然耳目清明起来。
这或许都叫“琐忆”吧,只是下面这件事,摆在哪里说好都不过分。大哥养的一条麻狗,下口咬人,便拴了起来,绳子有点长,活动半径大约三米。去年7月一天,老表骑摩托车上来拉洋芋,返回时不小心闯入麻狗的“势力范围”,被噙了一口,破了一块皮,留下几个牙印。母亲赶紧给喝了去痛片,又用菜刀在案板上刮了些末末,涂在伤处。前些年都是这么治疗狗咬的,老表也说没事。回家后却发了炎化了脓,到医院买药,医生得知后说狗咬了,一定要打免疫球蛋白和狂犬疫苗,防止出意外。老表按医生的话做了,花了千把元。他并没给大哥说,是大哥听到了,赶紧把药钱送去,老表死活不接,最后只收了一半。
想想这事如果发生在别的地方,除了药钱、误工费,没准还得讨要惊吓损失呢。
余家沟人的古道热肠终是保留了下来,就像是漂亮的春姑娘年年扮绿了秦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