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荣

　　我只是在城固县文川路过了一次。但是，一件不大的事却让我永远记住了文川。
　　二十多年前，一个深冬，我在一所中学实习，周末去文川中学访问在该校实习的同学。步行二十余里，走过大片原野和村庄，田里的麦苗羞涩胆怯地伏在微凉的风里，那么细小，让人不大相信来年夏天那黄金的海洋就是它们变成的。时不时路边人家会有一只狗冲着我叫几声，却并不追扑，倒是边叫边摇起了尾巴，显然，它是照章看家护院，为主人行警戒之责，见我和善，于是表示友好，并祝我一路平安。
　　老乡告知，那所中学已经不远了，这时一条河出现在面前，波溅的水声很好听，河上是一座以剖开的木头连接的木桥，六七个大石横卧水中，充当桥墩。这水上的木石同盟，看着让人心生敬意。
　　这时我看见桥头对面走过来一头黄牛，个头很大，却不见放牛人跟着，也许主人有事，让牛独自回家。我是知道牛脾气的，桥这么窄，就让牛先过吧。于是我站在岸上等着。等了一会儿，那牛却站着不动，它也怕与我在桥上相遇打不过转身，想让我先过去？领会了牛的这番心意，我就更不好意思先过桥了，那样就显得我比牛还没礼仪没教养，不懂得礼让；于是我故意向桥的旁边走了好多步，向牛暗示我暂时不过桥，让它先过吧。可是那牛不仅不上桥，反而向桥的旁边走过去，望了我几眼，低头反刍起来。见我没动静，又抬头哞了几声。
　　我明白了，牛是执意要让我先过桥，并且诚恳地发出邀请。
　　于是我过了桥。
　　当年我过了桥，向岸上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那高大黄牛，缓缓上了桥，走过对岸。
　　黄牛转过身，朝我看一眼，哞叫两声，然后走进暮色中的田野小路。
　　我站在岸上，向黄牛挥手告别。
　　我边走边回头，目送黄牛，直到再也看不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