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语言漫议(上)
2024年11月12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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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山壁
高尔基说:“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语言是思想的外观,内容的外衣。既然是外衣,就不是一个大襟、一个纽扣,而是包括布料、颜色、剪裁、款式等。文学语言也是这样,是整体的呈现,就好像一个演员的行头,一道美食的色、香、味,涉及方方面面。
华丽与朴素
初学写作时往往追求语言华丽,滥用成语,不知道朴素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托尔斯泰说:“朴素是美的必要条件。”高尔基说:“一切美的东西都是十分朴素的,因为朴素就是美。”何以然?顾随先生说到点子上了:“诗原为美文,然若字句太美,往往字句之美遮蔽了内中诗人之志,故古语有‘美言不信,信言不美’之说。”他还进一步分析:“华丽的语言会造成‘隔’的感觉。”“隔”是古典文论的常用词,指的就是距离。过于华丽会让作品与作者、读者、生活产生距离。生活中不也是这样吗?初次见面,你花言巧语,夸夸其谈,让人反感,敬而远之。而实话实说,则会产生亲近感。杭州灵隐寺有一副名联:“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明白如话,朴素而蕴含真理——哲学本身就是朴素的。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顾随还说过:“豪华、朴素可并存而不悖。”这就是辩证法。郭小川谈及,不要害怕华丽,诗的内容和形式应该匹配和谐,写山水风光、精美建筑,语言不妨漂亮一些。朴素,不是越简单笨拙越好。袁枚说:“诗宜朴不宜巧,然必须大巧之朴;诗宜淡不宜浓,然必须浓后之淡。”
繁与简
自古尚千字文,鲁迅的一些经典也是一两千字。契诃夫说:“作家写作,第一是简洁,第二是简洁,第三还是简洁。”写作是手工劳动,也提倡工匠精神,精益求精。孙犁说:“应当经常把你的语言放在纸上,放在你的心里,用纸的砧,心的锤来锤炼它们。”他觉得自己“干净得有些洁癖,逐字逐句,反复推敲”。孙犁进一步说:“单纯的形象是用顶简单的语言,表现完整的形象。为什么简单了又可能完整呢,作者不断地学习,使他能看出一个事物的最重要的部分,最特殊的部分,和整个故事内容发展最有关的部分。作者强调这些部分,突出它,反复提高它,用重笔调写它,于是使这些部分从那个事物上鲜明出来,凸显出来,发射光亮,照人眼目。”思想明确,自然就会删繁就简。
梁漱溟95岁时谈为学的八重境界:一、形成主见;二、发现问题;三、融会贯通;四、知不足;五、以简驭繁;六、运用自如;七、一览众山小;八、通透。搞文学创作也如是。
写作不是照相、拓片,不能从头到脚,从根到梢,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生怕读者领会不了你的良苦用心。应像中国画一样,有节制,有节奏,有留白,留给读者想象、补充的空间,不能枝繁叶茂、密不透风,要有主次、远近、浓淡。中国画讲疏朗,疏朗也是一种美。果农都知道要剪枝、疏果。农民也有自己的美学:“宁吃鲜桃一口,不要烂杏一筐”“要小鱼里头挑大的,大的里头挑活的”“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