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新以应变
2025年01月07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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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先
我们只有在历史长时段中才能认清自己所处的时代,也只有在社会整体语境中才能明白文学正在发生的变化。文学作为上层建筑的组成,如同流深的静水,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底里的变化一直在发生,呼应着社会脉搏与时代精神。
去年初,《人民文学》《收获》等老牌期刊进入直播间,引发广泛回响,预示了这一年来文学面对语境变革做出的反应。这种变革由科技深入日常生活而启动,波及文学的方方面面:主体上的全民参与,写作上的即时交互,传播上的移动普及,阅读上的视频转向。《延河》杂志在2024年首开“新大众文艺”专栏,关注大众写、大众看、大众评价的文艺新浪潮,就体现了敏锐的文化觉察。
文学不再是个体化、精英化、具有严格形式规定的纯文学,而是回归了与生活的有机关联,回到同生活情境、个体经验和真切感受紧密相连的自然表达。放到长时段来看,从口头文学到金石木帛再到纸张印刷,文字书写与纸质媒介只是文学呈现的一种历史形态。进入数字时代,网络与人工智能带来了算法“生成”“涌现”的新形态。跨媒介更是让文学重新成为“大文学”“杂文学”“泛文学”,带来从主题到风格、从技术到审美的全面变革。
变中亦有不变。虽然说影视改编让李娟的散文集《我的阿勒泰》成为一部现象级作品,但是从内容上来看,真正“破圈”传播、打动人心的还是对他乡与远方的想象。在这个意义上,文学始终承担了超越性的使命,始终眺望远方,为我们在日常现实之外营造了心灵徜徉的空间。无论科技如何日新月异、时间如何加速、空间如何压缩,对宁静、幸福与和谐的本能追求总能给人带来安慰。这也是“新边地文学”“自然文学”悄然成风的原因。
与理想天空相并行的是折返大地,2024年“县城文学”引起关注。长篇小说如张楚《云落》、魏思孝《土广寸木》、马金莲《亲爱的人们》,让我们看到生机勃勃的地方生活。叶兆言《璩家花园》中漫随流水的人间体恤,杨仕芳《新声》里三省份交界处的世情百态,都让人印象深刻。文学人物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鸡毛蒜皮,演绎的就是身边的生活、周围的人们,甚至就是我们自己。被看见的他们与我们,就是一粒沙中的世界,一束光中的大千。
近些年,无论是题材还是风格,无论是传统文学还是网络文学,都有着鲜明的现实主义复兴的迹象。这种现实主义是一种开放的、动态的、熔铸古今中外文学遗产的新创,其中蕴含着文体革新的再出发和本土传统的再发明。这两点在2024年体现得最为鲜明。
李修文《猛虎下山》写的是现实题材,却创造性地对接了志怪文学传统;陈继明《敦煌》从历史文化与地方文化汲取资源,将被无数次书写的西域风情和雄浑大唐日常化、世俗化,赋予遗产以鲜活的生命力——“过去”以一种基因的方式沉淀在“现在”;鬼子《买话》将现代人力图返乡而不得的主题,书写为一个更有象征意义的寓言;张锐锋《古灵魂》则以绵密细致的笔触向三晋大地的历史深入掘进……新时代文学将形式探索与观念创新推向新高度。
未来已来,但过去未去,它们彼此交融,孕育无限潜能。对中国文学而言,2024年也许只是一个并不特别的节点,却构成了历史稳步前行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据《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