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亮

　　如果东汉有专利权的话，蔡伦凭借造纸技术可能会登上当世富豪榜，成为榜单大哥。
　　其实，这是一个假命题，一句玩笑话。事实上，蔡伦的造纸术不但没有让他挣得大把银子，也没有让他逆天改命。
　　《后汉书·宦者列传》记载，蔡伦字敬仲，出生于桂阳郡（湖南郴州）。少年时，蔡伦家境贫寒，经常无食果腹、无衣御寒，日子过得恓惶。一个远房亲戚见他长得清秀、机灵，动了恻隐之心，打通关系把他送进皇宫净身当了太监，给窦皇后（章德皇后）跑腿打杂。此时，蔡伦还是个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
　　王权至上的专制时代，皇宫就像一个大染缸，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奴仆杂役，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其中染得面目全非。蔡伦尽管做事细心谨慎，但还是被窦皇后推进染缸里。
　　《后汉书·章帝八王列传》里说，肃宗刘炟（孝章皇帝）特别宠爱不孕不育的窦皇后，下旨将年幼的四子刘肇过继给窦皇后，圆她母亲梦。然而，窦皇后并不单单想做一个母亲享受天伦，更想做未来的太后，效仿前汉孝元皇后王政君独掌朝政，于是，她和老娘沘阳公主密谋，先联手算计太子刘庆的母亲宋贵人，再想办法把刘庆赶下台。在外，窦皇后让她的兄弟搜集宋贵人及其家属与亲戚的过错，哪怕是芝麻大的过失也不放过。在内，重金收买了宋贵人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女，要她们日夜监视宋贵人的人情往来，若有异常立即报告。有一天，窦皇后从侍女手中截获了宋贵人的书信，信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病了想要生菟，给我找一些来。”窦皇后如获至宝，思索片刻后命人模仿宋贵人的笔迹在信的开头添加了“皇后”两个字，这下，此信非彼信了。菟丝子是一味草药，具有治疗因肝肾阴亏导致的视力减退，视物模糊的功效，对宫寒宫冷、不育不孕症也有一定的辅助疗效。宋贵人的本意是要家人给她找一些菟丝子熬药煎汤，治疗老花眼，窦皇后却坚决地认为是宋贵人在嘲讽她生不出娃，诅咒她得了病。
　　菟丝子有罪了，宋贵人也有罪了。刘炟传旨他信任的小黄门蔡伦调查事情的原委。调查工作刚启动，窦皇后就把蔡伦叫到跟前，阴冷地说了一句话：“宋妃不死，你休想活命。”蔡伦站在了窦皇后的一边。宋贵人因此被打入冷宫服毒自杀。太子刘庆也因受母亲牵连被废，贬为清河王，窦皇后的养子刘肇成功上位。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尤其是在关乎个人生死的时候，体现得愈加淋漓。因而，蔡伦的这一步，既不能简单地用道德来说理，也不能粗略地用人性来评判，如果硬要分个对与错，那么，只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公元88年，年仅十岁的汉和帝刘肇即位，窦皇后晋级为太后，临朝听政。这一年蔡伦26岁，太后提拔他为中常侍，官秩千石，负责参与政令制定，辅佐匡正和帝得失。公元92年，汉和帝利用朝廷派系矛盾，秘密组织心腹宦官联合朝中反对太后的文臣武将一举扫灭了窦氏戚族，把太后赶回后宫，做了东汉王朝真正的主人。汉和帝论功行赏，擢升蔡伦为尚方令，负责监督制造皇室丧葬所用的刀剑和其他器械。蔡伦迎来他人生的巅峰时刻。
　　尚方，是东汉帝国最高级的加工厂，汇集了各行各业诸多能工巧匠，主要为皇家生产器皿、服饰、兵器等，代表着当世制造业最高水准。优渥环境、济济人才、先进设备，加上蔡伦的铸造天赋和知识积累，他干得如鱼得水、做得风生水起，尤其是制造的刀剑莫不精美锋利、坚固耐用，深受王公贵族、达官显要的喜爱，成为当时兵器的高端“品牌”，民间侠士、剑客争相抢购。
　　但是，这还不是蔡伦的人生高潮，他的人生高潮当数他研发出第一张纸的时候。《后汉书》中记载有这样一段长文：自古文字，大多刻在竹简上，然后编成册；那些用缣帛写字的人，把缣帛叫作纸。缣贵而竹简笨重，都不方便。蔡伦于是尝试用树皮、麻头和破布、渔网造纸。汉和帝元兴元年（105），他把造出来的纸写成奏章呈递给和帝，汉和帝赞赏蔡伦的才能。自此之后，大家都使用这种纸，并称之为“蔡侯纸”。正是由于蔡伦辅助和帝有功，工作成绩显赫，公元114年，蔡伦破格册封为“龙亭侯”，封地在洋县龙亭，食邑三百户。
　　公元121年，汉安帝（刘庆之子刘祜）接掌朝政大权，为祖母宋贵人平冤昭雪，敕令蔡伦自首交代罪行。蔡伦既怕严刑拷问，又怕狱卒欺凌侮辱，便提请安帝允许他再看一眼封地，然后返回京城洛阳认罪，安帝念及蔡伦的功劳和声望准许了他的请求。蔡伦回到龙亭，把封地细细踏察了一遍，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夜晚，洗浴、更衣之后，带着人生最后的眷恋和他的造纸技术服毒自杀。安帝收悉蔡伦死讯，未作深究，只是下令取消了蔡伦的封地。三十年后，汉桓帝听从了正直史官的建言，下旨为蔡伦洗冤平反，并在封地修祠建墓诏告天下人祭拜。
　　龙亭孤冢向黄昏，青史香标世共闻。翻阅正史、野史，确实少有贬损蔡伦的文字记载，反倒是他的造纸发明承载了厚重的历史，促进了文化传播，被后世代代颂扬。时至当代，美国《时代周刊》也在2007年公开评选并公布蔡伦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佳发明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