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萝卜

2025年02月22日 副刊 文章字数:1513 文章浏览数:

张焕栋


  去年,我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是在院子里种了一片萝卜。我干啥啥不成,这算是个例外,更是奇迹。
  9月初给妈妈整修完房子回来,惦记着要种冬天吃的菜。先前我还在犹豫着,种还是不种呢?家里两个人吃不了多少菜,而且这个冬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待着。就像夏天种了一园子菜,走了一段时间回来,黄瓜老了,豆角死了,茄子蔫了,西红柿掉地上了,一地的破败景象。
  金花是位眼大肚子小的人,看着大好的良田,美滋滋地这也想点种,那也想撒播,却没挖地锄草的身板力气,小手一指,光荣而神圣的使命掉落到我头上。我一个寓居山间的乡巴佬,什么也没有,就是不缺浑身使不完的劲。翻地、耙地、提垄、锄草、施肥、杀虫,虽不是行家里手,只要上点心,准能弄得像模像样。说干就干,选一个半阴天,穿一身体能训练服,抡起头,挥汗如雨。四瓶矿泉水下肚,三块地深翻出来,耙平整理好。到城里买菜种子,选了白菜、萝卜、菠菜,特别提醒要卷芯的白菜、红皮白芯的萝卜、叶大肉厚的菠菜。施肥、下种算是细活,得干得精致点。微粒如沙的种子需要搅拌在细沙中撒播,指头缝还不敢放得太开。想想生命真神奇,一粒种子包在纸袋里,仍旧是一粒籽,若丢到土壤里,就能结出硕果累累的果实来。
  算我运气好,播种的当天夜里,一阵风过后,下起了秋雨。天亮了我盼望雨停,谁想雨越下越大。坏了,老天爷如此不给面子,我刚种的地不是要板结么?我把老天爷能怎么样,愁绪满怀,静坐在屋檐下观雨。放宽心点,老天爷捣乱过后,大不了重新播种,费点种子、工夫呗。几天过后,萝卜地里出了嫩芽,随后白菜也拱出地面,沉睡的菠菜种子怎么也叫不醒。
  半月有余,萝卜、白菜地里泛绿,菠菜可怜兮兮的几苗,躲在土坷垃里不伸腰。中秋节大哥来我家,金花要拔地里的萝卜菜苗凉拌下饭,我极力反对,一心要保护稚嫩卑微的菜苗。“双节”过后,气温偏高,雨水充沛,几天时间,萝卜苗蹿得一尺来高,把裸露的地铺满了。我把多余的小苗拔掉,这才想起大哥若多待几日,下酒菜不是就有了么。战友老胡到家里来,一头扎进地里,说萝卜苗太稠密了,争养分长不大,没顾及我的感受,扑下身子拔苗。我知道老胡家种菜,常看老爷子干。扔到地头的菜苗,看着又细又嫩,丢了怪可惜,拣回洗净后焯水凉拌,吃了几顿,我肚子作怪“咕咕”响动,不敢再食。又去成都五十天回来,萝卜苗郁郁葱葱,侧身低头,一个个胖头萝卜,露半截身子,红扑扑的,招人喜爱。
  要回西宁,金花提出带一点萝卜送人,我说这有什么稀罕的。金花要坚持,我执拗不过,装了一纸箱,足足有十多斤,倒了汽车坐火车,累死累活的。没想到,在西宁一露面,几乎被家人一抢而空,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新鲜的蔬菜。
  回来看到地里的萝卜被霜打了,叶子伸开地不展脱。萝卜还是光彩照人,一袭红装,秀色可餐。金花叮咛,晒一点萝卜干。我虽不情愿,却怕三九天霜冻糠心,只能毫不留情地拔掉亲手种的萝卜。萝卜不会反抗,不会申诉,无声无息,光鲜地躺在菜板上,被刀遗恨地切成薄片。再在伤口上撒一把盐,经揉搓,完全褪去了当初俏丽的模样。这还没完,封闭在盆子里腌制,关一个晚上的“黑屋”,第二天没睁开惺忪的眼,拎起来丢在凉席上,暴晒在阳光下。我给家里人承诺,晒一袋子萝卜干,腌制一坛辣味萝卜条,过年了捎带回去。
  地里还有萝卜,我三天两头拔几个炖肉吃。萝卜软烂,算不上硬菜,吃起来却口舌生津,唇齿留香,滋味胜过了肉,还能助力消化。怪不得有人说,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有一口热乎乎的软饭吃多好啊!
  自从我晾晒了萝卜干,路过菜摊,再不看萝卜,什么青头萝卜、紫皮萝卜、红心萝卜,统统败在我费尽心思种植的,如花似玉的红衣萝卜下。剩下长在地里的萝卜,我不打算拔掉,留个念想,任由它去。经历寒霜雨雪,春天里抽苔散叶,花枝招展,随风美在我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