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春来早
2025年02月25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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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卫刚
车在崇山峻岭间左冲右撞,一心只想突围。无奈山势险峻,道路狭窄,又有清流急湍紧随左右。人坐在车内,心被揉缩成一团。突然,车猛冲了出去,像离弦的箭,又像决堤的水,似乎慢慢下滑,心也舒展到无比的大。看看车窗外,山如眉黛,平林漠漠,几只白鹭缓缓地飞过没插秧的水田,消失在白墙黑瓦的农家背后。这春天还没一丝气息呢。这样想着,就听见司机说,骆家坝到了。
走下车来,正是中午时分。日光透过薄薄的云片,投射出蒙蒙的灰白,罩在身上,竟有些许温热,这是住在城里的我不曾想到的。小街干干净净,虽不宽阔,却栽着许多树,灰褐色的树干都刚吐出米粒大的新芽,远远看去,一片淡淡的鹅黄,近看却不甚分明。家家门口,都植有花草,就连二楼的木窗下也有缀满叶片的青藤,有风呈袅娜之姿,无风亦呈端庄之态;石板铺成的小巷通向墙外,空地上有几畦菜蔬,叶子细长而鲜嫩,似乎掐得出水来,便明白这群山环绕的小镇,似乎不用费力,就能感受到春天来了。
抬起头来,就看见高高的白墙,能听见阳光在上面爬动的声音。高墙中央,嵌着镂空的花窗,花窗古旧泛黄,透着深宅大院的韵味,让人恍惚间,就像穿行在时空隧道中。观望着骆家坝的今天,也似乎观望着骆家坝的过往。骆家坝似乎告诉游人,这里的古老与稀世是祖辈为骆家坝后代积攒的财富。这一攒就是几百年,现在你们拿去享用吧!最可喜的是黛色的瓦铺陈出的高高的屋顶,翘起的屋檐,似昂首的骏马、似含苞待放的名花,有的虽难以名状,但它们同样都寄托着对美好生活的热爱。街上的人不多,男人瘦瘦高高的,女人黑发如云,随意拢在后背。偶尔小推车里驮着个小人儿,咧开没牙的嘴,呵呵呵地笑;大人轻松,孩子自得。我便感觉古镇的节奏是可爱的缓慢。它让一个人可以从容,可以潇洒,可以恬淡,可以在喧嚣中获得一种宁静的超然物外。
小街走到尽头,有一道青石铺就的台阶通到水边。水边沿着堤岸是条小道,点缀着鹅卵石,潮润润的,脚踩在上面,如踩着一片悠悠的墨云。那水近在眼前,海海漫漫地流着,像平滑的丝绸从古镇中滑过,遇到大石,激起一片晶莹的水花,哗哗的水声,清越响腾,余韵徐歇。有风自水面吹来,波光潋滟,湿漉漉的水汽扑面而来,人如浸在美人脉脉的目光里,到处洋溢着情味。水真清亮,可看见水底的白石和泥沙,伸手进去,没有刺骨的冷,却有凉凉的感觉沁入心胸,乐而不可言状。几个小孩子踩着河中的列石,蹦蹦跳跳地走,银铃般的笑声携裹着水汽,在骆家坝早春的天光水色中,铺了满河满街。堤岸上的麻柳许是耐不住寂寞,抖抖地摇着黝黑的躯干向河面斜插过来,将倒影投在水面上。枝丫嫩芽初绽,为麻柳笼罩了一堆淡绿,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它们正在蒙蒙的白光中轻柔摇曳,这个姿态分明是骆家坝新春的姿态,也是骆家坝不老的姿态,它们正述说着骆家坝百年不老的秘密!
一圈走下来,脚有些酸,肚子也饿了,我们就顺脚走进一家饭馆。饭馆小门小脸的,进去后却别有一番天地,有山上刚挖来的野菜,有河里筷子细的小鱼,还有大量鲜嫩的青菜。主人带着我们坐到二楼一个小小的桌边,推开窗子就能看见风景。我就想:这就是骆家坝古镇了,它会让我觉得吃饭不是用来充饥的,而是用来和眼前的风景调和成余韵悠长的滋味的,那种滋味就是骆家坝早春的滋味。我们点了四五样菜,都是家常菜,吃起来清新爽口,是骆家坝带着水汽的春天的心情,我以为,走进一个地方,了解它的文化,应该先从筷头的滋味开始。
窗外的白光变淡,我却不自知,满身满心都是水光山色小桥人家。骆家坝镂空的花窗,不在蒙蒙的白光下,照不出它美丽的倩影;清清亮亮的流水,不在堆烟的淡绿间,不会让你怦然心动。从小街缓缓穿过,从河上的小桥悠悠走回,但心却再没走出早春的骆家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