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可望

2025年03月04日 副刊 文章字数:1605 文章浏览数:

凌子


  过年对我是负担。越来越活出父亲的脾性,不太喜欢喧嚷的年节氛围。想去山里,坐在老院子,随意翻看几页书,或者三二知己闲聊,都是清寂欢悦之事。正月初二,去古城墙下晒太阳,河边的柳树生发了芽苞,枝条变成淡绿,且有了水分的充盈状态。蓦然看见一树花开,不太繁盛,然而毕竟是开花了,在萧寂的凛冬带给人多大的惊喜呀!朋友折了一枝插在我的帽子上,几乎都是紧实的花蕾,绛红色的花苞,像国画中的胭脂颜料。那是榆叶梅,凌寒独自开。我更喜欢,它另外的一个名字:小桃红,嫣然中透着一点点俏皮。梅花到底是冬天的花,还是早春的花?这实在是无趣的问题,你只需感受看花带来的生机和喜悦就可以,友人这样答复我。
  前几日,朋友上山居帮我们种花,他准备了许多花种子,近日雨水多,毕竟已到雨水节气,正有利于种子萌芽。朋友是热爱园艺的人,对栽种花草很在行。有文字写道:比起与人在一起,跟植物们在一起,让人更能体味到一种精神上的自在欢欣,以及旺盛的生命力。每一株植物,就是一个宇宙,跟它们在一起,除了静谧,便是得了大自在。院子边沿樱桃树起了花苞,淡绿色的花结状,瓷实紧密,顶端是胭脂色,有一线裂缝,那是绽放的出口。不是说嘛,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这个山谷中寂静的院子,即将迎来一场盛大,一切都美好起来的样子。春天,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临。
  与另一个山居的朋友聊天,他要照顾生病的妻,不能再住山居,但他的山居一直还打理着。他说,若弃之,内心真就荒芜了,他会坚持下去。他发来几张照片,动手做了寨门,之前的草庐被风雨损毁。现在虽不能住山里,只要得空,会一个人去游山。他的山居,现在是无人区,有时一个人去停留一阵,他喜欢孤绝的幽玄侘寂之感。他相约我们四月再去那里转山,踏青。并发过来几个字:春山可望!
  他带着几许赞赏的语气说,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心净,真的可以养颜。我回他:我用文学,用阅读,滋养自己。能滋养你的,从来都是质朴与素净的事物,像冬日里的蜡梅,在寒风与暖阳中自开自落,缤纷着它的颜色,散发着独特的清香。生活的意义,就是生活本身,温润端丽,寂静欢喜。不会轻易被外界与他人干扰,亦不被流光所灼伤。
  上次去山居,是在年底,去得有点早,太阳还没照射到院子。决定先去爬山,以前我和阿呆两人是不敢去爬山的,因为林密山路不熟悉,更因为这一带没有人迹。那天有男士跟随,我们在密林中探索能放下脚的地方,不觉害怕。爬到一个山坡,发现养蜜蜂的一户人家,许多的蜂箱整齐排放在木架上,却没看见人。一树柿子分外红艳,泊在蓝天里,我想尖叫,来表达我的惊喜。返回时发现一条土路,可以通行,一路走到我们院子外面的篱笆处。院子在荒寒的冬季,依然充满生机和活力。每次我们来,月季果汁阳台都有花朵捧出,那些苔藓油油地绿。房东袁叔在月季植株旁点上了蚕豆,已然长出碧绿鲜叶,我担心它们争抢月季的养分,拔掉一些近旁的。枇杷树上白色的碎花,毛茸茸的,我并不知道枇杷是在冬天开花。阳光照得人暖洋洋又懒洋洋,我们煮茶,带着《山河映画》一书,没有打开看,这片初冬的山林才是真正的山河映画。我们是为下一周的文友相聚提前做准备。大桌子摆放在院子,太阳还没爬上山头,院子阴冷,一堆柴火点燃,蓝色烟雾升腾。水管被冻住,流不出水,用一根柴火加温水龙头,终于流出砭骨的泉水。那天,我们无比喜悦,山谷里的院子,从静寂中热闹起来。友人带来手鼓,坐在樱桃树的枯枝下敲击动听乐音,小孩跟随节奏起舞,一些人顺着山道去山林深处探访。我一直难忘多年前的那次转山,行至此,盛开的樱花树下,没有人影,只有一个空旷寂静的四月天,我们当下心生欢喜,决定租下这个老房子。这处山居,在我们歇息之时,也滋养着我们的性灵。
  “春天,是一个动词。而人,也因此变成一个动词。在春天里大步地走。”看见雀鸟轻盈飞掠,衔着铃铛已抵达春天的山峰。因此,我们要走进山野,与春芽同萌发,与春花同盛开,与春山同相望,生命便是在不断舍弃与新生中日益厚重与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