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

2025年03月25日 副刊 文章字数:1468 文章浏览数:

杨旭


  每年的春天,园子里的海棠花一开,园子就成了一只大花篮,盛开的花朵,粉的、桃红的、紫的、奶白的。最盛的花期,几乎看不见叶子了,全是花朵繁密地相互拥挤着,肆意地争奇斗艳。路过的人们侧着头,停下步子,三三两两的,孩子们在树下欣赏,说着,笑着,灿烂地像花朵一样,让我这样的对花不太留意的人也生了一些欲望,经过园子的时候,也放慢脚步,或者停下来驻足。
  园子里的海棠树有些年头了,树干扭扭曲曲的,上面有些木的瘤结,铁灰色的,新生的枝条,却纤细。苍老的根与新枝条,挤满花朵的样子,像妩媚的女子,在微风抚摸下轻微曳动,让春天的园子显得生动而年轻。几棵柏树深沉,还有那棵硕大的相思树高巍,再看海棠花及树,更像民国的女子,有点古典的美,且施了胭脂和粉黛,甚至有浓艳的美,回眸转睛得怦然心动,如果你是多情的,对它,会是一见钟情的。
  对海棠花的留意是近些年的事。海棠花,瓣小,层层叠叠,花团锦簇,花期最盛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遇风遇雨,满地落花,与春雨相拥,便有了淡淡的凄美的惆怅。知道海棠花有两大遗憾:一是无香,二是杜甫未写过。《冷斋夜话》说人生五恨,竟然把海棠无香列为第四恨。杜甫没有写过海棠也成了遗憾,实在有点绑架诗人了。唐代诗人韩偓《懒起》诗云: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这诗题为懒起,表现诗人慵懒地侧卧看花。其实雨中观花会更有况味,若诗人起来出门看花,树上的,地上的,加上春天雨的声音,会别有一种感怀吧!记得苏轼犹爱海棠花,他在《海棠》诗中写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苏轼可算是十足的花痴,害怕夜色深深,海棠花儿也要沉沉睡去,于是将蜡烛点亮,继续在灯光下一赏它那绝世芳华。苏轼的确豁达豪放,多情与天真并存,不惜燃烛观花。我想诗人的举动除了花美,是不是与花期的短促有关系呢?
  我从乡村调进县城工作。最初住的房子是老式的黛瓦灰砖房子,檐下红色的木柱,柱下圆形的柱顶石,门正好对着园子近处的相思树。深秋,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在树下草丛里寻相思豆,红色的,油亮的红。孩子们捡拾时园子里叽叽喳喳地热闹,重新安静下来后是无边的沉寂。
  有时静静地从木格窗口向园子里望着。有时出门,向东,折向北,去居于院子中心的堂,堂三层,翘檐。住在一层的左姓同事,方脸,头发花白,喜欢笑,眼眯成一条线,鼻梁上一副椭圆的小框老花镜。他常常用排笔写些通知之类的,我喜欢站在旁边看他写字的认真。偶尔会见到他的老伴,微胖,短发,矮个,少言,在侧室里忙着家务。年轻记忆里好像没有海棠花的影子。三十多年了,我一直住在园子里,老式的房子拆了,成为新式的楼房。有人离开,有人进来,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一天又一天,海棠树依旧在园子里,不声不响,陪伴我一路走来,无数个春夏秋冬,无数个春华秋实。
  二月的尾声里,园子里海棠树的枝条上开始有绿色的花蕾,不知道是叶的前世今生,还是海棠花的萌动。喜欢这浅浅的充满期待的点点绿色,像星星,装饰着早春若隐若现的消息,预示浓烈的繁华的未来。一切都开始欣欣然,春天正在召唤我,走出门。
  公园里的玉兰花已经慢慢打开了丰硕的乳白的花瓣,夜晚的公园,音乐和舞蹈,人潮涌动。我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左姓同事,他坐在一只小马扎上,身边是一辆很老的旧自行车,后座上拴着五颜六色的气球,气球大大小小挤着,像一团彩色的云朵浮在空中。他看见我,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春节卖剩下的,不图卖钱,一个人的日子,出来活动活动。告别,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回头看看,却被人潮挡住了,浮在空中的彩色气球依然是那么耀眼,怎么看,都让人想起园子里即将灿烂开放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