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华

三

　　前年夏天，先生有个开养殖场的朋友，打了几次电话要送给他一只狗狗。他拗不过就答应了，于是和欢天喜地的女儿一起开车过去，抱回来一只小狗崽。由于我们住家属楼没法养，就把狗狗放在城乡接合部的公公家，那里平房小院，再合适不过。
　　这是一只“串串”狗，是法斗和土狗的后代，通体黑色，肚皮耳朵爪子米黄色。它刚刚满月，跟小猫一样大小，像个小绒球。刚接回来的那天下午我去看它，它用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然后跑过来咬我的运动鞋带，牛仔裙边缘，之后紧跟我的脚边不离左右。先生戏言大概它知道我是女主人，在刷存在感呢。
　　晚上，我们把它放进新买的黄色狗窝里，给它套上牵引绳，再把绳子绑在桂花树干准备回家。没想到它冲我们叫得很凶，想挣脱绳子跟我们走，看起来很无助可怜。先生说他和女儿去领它时，主人是把它抱在怀里的。现要独自待在窝里，天又黑了，肯定是害怕。但我们还是狠着心走了，必须让它适应新环境新生活啊。
　　第二天早上我赶紧打电话问情况，得知小狗叫了半夜就没有叫了，后半夜睡得很好。
　　第二天下班后我们立即去看它，小家伙欢实得很，已经认得我们了，跑过来欢快地摇尾巴，扯我们的鞋带子玩。先生说给它取名叫“旋风”吧，听起来威武。于是女儿用手指着它叫“旋风！旋风！”如此几次，它好像听懂了。在远处一喊“旋风”它就迈着小短腿飞跑过来，可爱极了。自此我们的谈话有了新内容，总是谈论它又学会了啥新本领，比如会听口令坐下，会叼自己的玩具与人互动。下午下班后我们首要事情成了遛狗，常去的是附近的小公园，先带它疯跑一阵后，我们打乒乓，它就在乒乓案子旁边的地上睡觉。久而久之，好多小孩子，乃至常在公园散步乘凉的老人都认得它了，见了都喊它，它也冲人家摇尾巴，好像有了一点知名度呢。一向严肃的先生有时开完会连正装都不换就去遛狗，看起来有点滑稽，我打趣说这是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
　　不知不觉，旋风已经成了我们生活里的“开心果”，抑或是一个家庭成员般不可或缺。我也终于体会到一只小狗箭一般奔向你，然后跟你撒娇卖萌的那种治愈感。体会到一只狗狗对你无条件的信任与忠诚。原来养狗真的是一件开心的事呀。
　　让我诧异的是，旋风跟每个人撒娇的方式都不一样。跟先生撒娇是躺到地上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跟女儿撒娇是两个前腿立起来转圈圈，跟我则是将下巴搭在我腿上求抚摸。公公家四代同堂，一到周末小辈们近10人都会回来。它跟这些读小学幼儿园的孩子撒娇则是直接跑到大门口使劲摇尾巴，意思是让他们带它出去玩。我觉得它脑子里好像有个强大的气味库，会分门别类。
　　时至农历腊月，公公感冒诱发心脏问题，需要住院治疗几天。家里人都忙着送饭陪护，旋风就只能独自在家狗粮自助了。而最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旋风晚上不睡自己狗窝，而是去守后院菜地边上的烘房了！这烘房是个小小的简易活动板房，里面暗火燃烧着锯末，烘着一些准备过年吃的腊肉，平时上着锁。夜晚气温很低，草上一层厚厚的霜花，它晚上睡在烘房外面的地上，露天的地上该得多冷。重点是它怎么想到要去值守的，太不可思议了！
　　旋风渐渐大了，原来胖乎乎的脸尖了一些，眼神少了懵懂多了坚定，体型比小时候大了一倍，很是威武。它好动还好斗，拉它出去见到别的狗不论大小都又扑又咬，九十高龄的公公拉着它已经很吃力。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送走它。于是在次年开春之后，它被送到勉县二道河的小叔子家，这里山高人稀，很适合它。
　　旋风到了农村广阔天地之后，第一件事脖子上的绳套没有了，完全自由，然后开始拒绝吃狗粮，只吃剩饭。最为主要的是满山疯跑，兴奋得很。弟媳告诉我，它每天跟主人一起上山放牛，早出晚归，中午挨饿也不回家。晚上则睡在主人床下。因为聪明，有眼力见，深受主人喜欢。还因为好斗，“歪”，附近过路的生人都怕它，并且很快混成狗群“首领”……
　　小叔子家杀年猪，邀请我们去吃庖汤，我和先生欣然前往，其实我主要是想去看看旋风。
　　当我们到小叔子家院子边上，我喊了一声“旋风！”它立即从屋后飞跑过来，疯狂摇尾巴转圈圈，跳起来够我和先生的手掌，原来它还认得我们！它体型变化不大，但明显健硕了一些。弟媳说，旋风都有娃娃了，还把它“老婆”和刚出生不久的两个小狗崽指给我们看。两个崽崽一个瘦一个胖，胖得那个憨态可掬，活脱脱小时候的旋风。
　　开饭之前，我需要到停在300米开外大路边的车里拿个东西，于是唤旋风一起前往，它听话地跑到我前面，好像在给我带路。路过小树林的时候，它停下来，支起耳朵听了听林子里的动静，然后看了看我，好像在说警报解除，可以继续。在转过一个小山嘴的时候，我故意躲到岩石后面，它并不似小时候一样跑回来找我，而是站在前面转弯处等我，直到看到我之后再继续前行……我有点感动，它真的是长大成年，内敛沉稳了，但不变的依然是忠诚……
　　一个月前，弟媳告诉我，旋风失踪了。他们去它常去的坡上，附近邻居家找寻均无功而返。我听后扼腕长叹，狗狗又一次带给我离别与伤感……
　　前几天读到几句话：“小狗不会说话，是因为爱和忠诚都需要用行动来表达”“狗狗的世界只有两件事，陪你和等你”“没关系呀，小狗总会治愈你”。
　　这些感受，只有养过狗子的人才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