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亚贵

　　太阳爬上八里原，日曜穿过原垴的树丛朝川里一股脑儿倾洒。老李手搭凉篷仰头看了看，目光又移向蓝格莹莹的天说：天气好，咱今天搉辣子。
　　趁她返身卫生间盥洗的时间，我去红年叔家抱了搉辣子的铁罐铁杵回来，生火热锅。这时，她已提出大塑料袋收藏着的辣角，油桶以及铁笊篱和棕刷过来。
　　先注油入锅，好大一滩。我说，倒这么多，不是焙辣角，你这是要油炸辣角嘛。
　　她说，油多了搉出的辣面香嘛。
　　以玉米壳文火慢煨，火焰保持将燃欲息，将息复燃状态，看老李侧身以铁笊篱翻搅，嚓嚓有声。几笊篱翻过，辣角浸上菜籽油，色泽发亮，湿气拌和着油气慢慢升腾。翻搅人捂着口罩，仍不免打几个呛喷嚏，流一些辣泪水。出锅，倾倒辣角入簸箕放到日头底下，一边冷却，一边晾晒。又注油热油，倾入干辣角……直到第五锅焙干出锅。
　　焙干晾晒的辣角不少了，大铝盆里冒了尖，外加两簸箕。
　　找一件厚厚的旧衣，铺到石磨扇代作的桌面上，抱铸铁辣罐上去，一勺一勺舀辣角上来，另一只手护住灌口倒进去，至将及与沿口齐平，仍以一只手护着，一手持了铁杵去搉，初时轻杵，很快辣子高度落下一半，此时即可随意使力。就这么一杵一杵搉砸下去，叮咣有声。
　　太阳一边升高一边南转，脊背开始闷热，头脑有点发胀。
　　搉辣椒呢！翠琴婶怀里抱着孙子，一脚跷进院子：这么多的辣角，搉到猴年马月去呀？引镇调味品市场，有几台商家的电动石碾子，加工费一块钱一斤，眨巴几下眼睛的功夫就碾好了。
　　老李见我搉得没精打采，电动碾子的加工费又不高，就把焙好的辣角又装了塑料袋，嘱咐我只把焙干的一小盆大红袍花椒，一小盆辣椒籽分别去搉，她自己跨了电动车，带了辣角风风火火赶往引镇。
　　一罐花椒搉碎，色泽暗沉，和榨过油的油渣相类，这色相，有些降低食欲；辣椒籽出臼，色泽又油又亮，一些尚未粉碎的辣椒籽掺杂其间。正在木木端详，电动车呼啦一声，老李跨下车：加工费贵得很，一斤三块，分文不少，总共得几十块钱呢。
　　转身出门，又抱回一只铸铁辣罐。
　　二罐并用，人手一杵。这口罐子，落杵时音质沉厚，伴和上先前那口罐子的清脆声响，一院的响器合奏，直至夜色将合。天平称重，加工辣面十五斤有余。
　　大盆子里，辣面与花椒面，辣籽面相和，再重重地拌上碘盐，分装到几个大瓶子，压实，封口。这活路才算最后完工。
　　翠琴婶端着饭碗又来串门，老李挖一筷头给调上，那散发着香味的秦椒在碗上漂起一层红油，翠琴婶说：
　　看看看，飘一层油花子，不吃都觉着香。
　　笑意把脸上的皱纹聚的聚，绽的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