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听雨

2025年05月20日 副刊 文章字数:1332 文章浏览数:

李倩茜


  不想吃饭、不想工作、不想去思考一件接着一件的烦心事。
  炒菜太辣、焖肉太油,面条一吃就反胃,米饭吃着不消化,不吃就饿,一吃就撑,在吃与不吃之间不停纠结。这个表填得不规范,那个材料写得不达标,这项工作还没忙完,那一件又开始催,在上传下达和分解汇总之间不停打转。家里厨房的漏水一直修不好,衣柜的门总是会突然弹开,阳台的多肉一盆接一盆地枯萎,最爱的面包店竟然在某天悄无声息地转让了,在生活的烦躁和失望中不停地自我怀疑。
  也许,是时候让自己不要紧绷着,去看个病,去休个假,去放过自己。
  当我蹲在绿化带旁边看一群小蚂蚁整齐列队忙前忙后的时候,突然一阵惊喜,也许快下雨了。我带上耳机坐在台阶上单曲循环《小雨》,盯着这群蚂蚁,想着它们会不会也在做无用功,忙了几个小时,搬了半天家,然后没下雨,是不是又得搬回去,它们会不会失望,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自我怀疑?
  突然有冰凉的水滴打在我的脸上,伴随着蛮横的风,一颗一颗的雨滴规律又富有节奏地敲击在我身上,下雨了,蚂蚁们早就躲进了新家,而我也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去感受。
  江边的风夹杂着雨,更加地潮湿和汹涌,雨滴打在江面上开出一朵一朵破碎的花,江边的菖蒲花穗翻涌着,比远处的江面更加跃动,眼前似乎出现了两条江,一条盛满水花,一条开满鲜花。
  雨越来越大,手中的伞都有些撑不住了,我顺着一处灯光走去,偶遇一间茶舍。茶舍不大,只有两排低矮的平房和中间的一处枯山水,这样的雨天,茶舍没有客人,只有我孤坐在一个三面开敞的角落里,和一盏昏暗的橘色灯相望。
  雨滴在悬山顶顺着坡面汇聚,再沿着屋檐拉拉扯扯地落下,敲打在桌角、地板和泥土上,此刻没有虫鸣鸟叫、没有人声嘈杂,只有雨滴在屋顶的集会、在屋檐的欢闹、在叶片上的呼叫、在花瓣上的嬉笑、在木板上的惊诧、在泥土里的跳脱。
  我听见竹林在风雨中的歌舞,东坡说要莫听穿林打叶声,可这声音太好听了,怎么能不去听呢?甚至不需要知道竹林在哪,有竹几棵,也不需要知道它有多高,它有多茂,只用知道它此刻和我一样,只想享受雨落的快乐和安静。
  我还能听见风铃声,那是从远处的楼阁传来的,“桐阴清润雨余天,檐铎摇风破昼眠”,千年之前的陆游被风中的檐铃扣开了心弦,千年之后的一个雨夜,在汉江边的高楼之上,十余个檐铃被暮春浅夏的风雨撞出碎玉之声,声动十里,用蘸满希望的笔尖,替天地写了一封安慰的信。
  我从屋檐下走出,想冲进雨幕里。路面的积水已经汇集成一面镜子,墙边的竹影在镜子里欣赏自己的美,一时分不清谁是真实、谁是虚幻。这样的景致总会引人驻足,耳边突然飘来一句“君子不可一日无竹”,我随口接到“所以我最近天天吃竹笋焖猪肉”,顿时引来一阵笑声,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远处江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雨声也越来越绵密,是雨大了还是水涨了。我听见玫瑰花在被雨水浸润后发出甜甜的笑声,香气弥漫了整个庭院;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然后挂在草尖上赖着不下去,瞬间就织成一件珍珠薄毯;我听见更远处的池塘水库里灌满了水,它们沿着沟沟渠渠在已经干裂的土地里穿梭,寻找着凋萎的根系,安抚着失望的心灵;我听见小麦灌浆水稻分蘖胡豆鼓粒油菜成熟的声音,枯黄会变成嫩绿,干瘪会变得充盈,什么浮躁焦虑奄奄一息,都被这雨冲刷得干净。
  而我也不需要看病休假或者疗愈了,心无旁骛地听场雨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