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庆

　　五月的一天，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凉风垭保护站巡护员呼陆平前往草坪一带，查看有无异常情况，我一同前往。
　　所谓草坪，并非城市绿地或绿茵球场。这里的山脊为馒头状，地势相对平坦，时有飞瀑流泉，从高处俯视似绿草如茵，故得名“草坪”。这里是保护区内主要水系之一——岳坝河的源头。保护区成立后，管理局修建了草坪营房，辐射周围的自然资源监测及保护。1991年，野生大熊猫幼崽“坪坪”即发现于此。我希望我的草坪巡护之旅，能有意料之内和之外的美好偶遇，哪怕与一群不被待见的羚牛狭路相逢，也算不虚此行。
　　干旱对森林的影响不大。蒲公英和蛇莓高举着鲜艳的黄色花，含苞待放的白头翁像饱蘸蓝紫色墨汁的毛笔头，绣线菊正是全年中最灿烂的档期，榛子的刺状果苞美艳极了，映山红像红花少年正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彩排，铁杉伟岸，青杄挺拔，桦树向上……只有秦岭箭竹的叶稍显耷拉，像操场里服从“稍息”口令的中学生，藏不住“口渴”疲态。
　　经过南瞭望塔途中，先后发现野猪和羚牛。在草坪巡护，路遇羚牛群和数头野猪活动已经司空见惯，避开它们的锋芒，情急之下爬上树，便是安全。
　　今年比往年同期干热，行至草坪营房前，我已经汗流满面。席地而坐，清凉从四面八方袭来，清爽极了。
　　突然，一物像离弦之箭，从营房一侧射向林中。我们着实被惊了一跳，连忙就地保持固定姿势。余光扫去，原来是一只黄麂。我盯着掩藏了小麂的秦岭箭竹林，不无遗憾。老呼显得稍有愧疚，对着微微摇曳的竹林道：“我这一嗓子，是打断了你吃饭，还是影响了你休息？我不是故意的，请你该干啥就干啥！”
　　突然，几声似鸟叫的声响传来，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发现在一棵牛皮桦树下不远处，有一只动物在蠕动，刚才的尖叫声正是来自它。根据野外工作经验，发现单独活动的动物幼崽时，可分为两种情况：如果小仔不发出叫声，静静地保持不动，母兽可能离它较远；如果它发出叫声，很可能母兽就在附近，母子联络处于通畅状态。依此判断，刚刚跑开的与这只是母子。
　　小家伙软萌极了，小小的蹄甲，淡黄褐色的背毛，黄里带黑的脸颊，背上的白色毛斑，与地面颜色极其协调。它睁大眼睛，眼珠滴溜溜地转，显得格外机警，一双耳朵竖起显得格外专注。与我们对望数秒后，它颤巍巍地站起，向着山坡林缘，朝着妈妈消失的方向走去。就它的体毛颜色和走路姿势，可判断这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仔。打扰了小麂母子的二“人”世界，我俩感到懊恼，希望麂妈妈在竹林某处等着它的孩子。
　　作为合格的巡护员，我们只能假装没看见，既没有跟上去，也没立即离开营房，打算等到一切平静如常，再退出此处。丛林里传来几串小麂的叫声，舒缓且顿挫，时而此起彼伏，或许是来自与我邂逅的大它或小它，顿感释然，决定回撤。
　　至草坪河，河水比往日清浅许多。便蹲下，准备洗把脸。突然，发现下游处的一处竹子稀疏处，有一庞然大物。担心是单独活动的羚牛，冷汗瞬间涌出。隔着竹帘般的秦岭箭竹丛，发现是一只正在喝水的大熊猫。呼陆平连忙准备相机，大熊猫却扭动后胯，徜徉着消失在密不透风的竹林里。虽然没有拍到这只徜徉在五月里的大熊猫，我们依然喜出望外，将紧张和忧虑抛至九霄云外。
　　沿着草坪防火通道，穿过红桦、青杄、枫杨、冷杉、杜鹃等交错而成的林荫大道，回到凉风垭保护站。呼陆平情绪大好地向同事们宣布：“今天运气好啊，遇牛无险，遇猪不惊。遇着一只麂崽子。如果是遇到熊崽子，或者豹崽子，我能全须全尾地回到保护站吗？临回来时，还遇到一只猫（保护区内，牛、猪、猫分别特指羚牛、野猪、大熊猫。其中，单独活动的羚牛和野猪具有攻击性）压了惊，今天是吉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