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

　　母亲打来电话，话筒里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明天中秋节你们回来吗？”
　　“回来呢！”我赶忙应道，“我把月饼和水果都买好了，明早再去市场买点肉和菜就可以了。”
　　“少买点东西，肉就别买了，买点炖汤的菜就是，明天过节我准备杀一只大公鸡，一半炖汤，一半做成芋儿鸡，咋样？芋头自家地里就有。”母亲在电话里边计划着边征求我的意见。
　　“好呀，自家养的大公鸡，味道肯定美得很。你喂了多半年的大公鸡舍得杀吧？”我一边在电话里回应母亲，一边和她开玩笑。“这有啥舍不得的，家里这几只大公鸡就是专门等你们回来吃的！”
　　听母亲这样说，瞬间，一种直击心底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果然，妈妈的爱永远都是最温暖最踏实的。
　　我赶紧在电话里补了句：“妈，鸡别着急杀，等我回来跟您一起弄。”说这话时底气十足，挂了电话却忍不住笑自己“逞强”。四十多岁的人了，除了小时候敢进鸡棚捡鸡蛋，我再没碰过活鸡。那年被奶奶家的公鸡追着啄，吓得边哭边跑的场景还在眼前，说要“帮忙”，不过是怕母亲独自忙活太累，想找个由头多搭把手。
　　中秋当天，吃过早饭去街上买了些炖汤的菜，我和老公便往老家赶。车子刚拐进院子，就看见竹竿上倒挂着已经处理干净的鸡——母亲还是赶在我们回来前，把最麻烦的活干完了。
　　记忆里，杀鸡这等“大事”向来是父亲的专利。母亲只需帮着捉鸡、烧水，连鸡爪子都不敢碰。如今，她竟能独自按住扑腾的鸡，手起刀落，利落拔毛。我悄悄站在厨房门后，望着母亲瘦弱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她变勇敢的缘由——父亲这几年身体常出状况，让她不得不把柔软藏起来。
　　我赶紧放下东西，系上围裙，与母亲一起在厨房忙活。两个小时的工夫，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公鸡，此时已变成了桌上的两道硬菜：喷香的芋头烧鸡、鲜美的山药莲藕鸡汤。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屋子里是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心吃饭的团圆场景。
　　饭桌上，母亲总往我碗里夹肉，我笑着说：“哎呀，每逢佳节胖三斤，我要减肥，不敢再吃了。”她却不听：“你一点都不胖，过节哩，多吃点肉。”说着又叹了句：“人到中年最不容易，我们一年老一岁，身体一不好，你们就要跟着受累。”
　　一旁的父亲忽然开口：“你妈今早五点半就起来了，说提前把鸡杀好、食材备好，等你回来就不用那么忙了。”一句话让我鼻尖发酸——原来无论我们多大，在父母眼里永远是需要呵护的孩子。他们从不说“我爱你”，却会悄悄把所有困难挡在身后。父亲撑不住了，母亲就顶上；我们要回家，他们就把最好的都留着。这份藏在烟火里的爱，比任何语言都动人。
　　饭后，我抢着收拾碗筷，母亲却不肯松手，非要和我一起忙活。水流哗哗冲掉油污，我们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些邻里之间的琐事，说我小时候过节的趣事，明明都是些平常话，却让人心里格外踏实。等把厨房、客厅都收拾干净后，母亲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进了里屋，笑眯眯地抱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还让我猜这里面装的是啥。
　　“今年核桃收得好，我挑了些大的晒好了，你们带回去吃。”她打开袋子，饱满的核桃滚出来，母亲随手拿起桌上的核桃夹剥开一个，递给我，核桃仁又香又脆，她坐在旁边看着我吃，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你们走的时候把这些都装上，家里还有一袋呢。”她边说还边不时往我手里塞着剥好的核桃，就像我小时候那样。
　　窗外的雨还没停，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我靠在沙发上，看着满心欢喜的父母，望着窗外熟悉的院落，目光掠过那棵老核桃树，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转身对正在帮我装核桃的父母说，“今晚我们不走了，就在家里住一晚。”
　　母亲的眼角泛起泪光，连声说：“好，好，我这就去把你们的房间收拾出来。”
　　回想起这些年，我们虽然也经常回来看望他们，但总是来去匆匆，几乎没在家里住过。
　　“孩子上大学了，现在我们的时间也宽裕多了。”我解释道，“今晚想在家里住住，明天早上还能吃到你蒸的热面皮呢。”
　　母亲连忙点头说：“好，明早我们蒸面皮，煮豆浆稀饭，豆子是今年新收的。”父亲则转身走向院子，说要帮我们检查一下车窗锁好了没有，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了他那张爬满皱纹却掩盖不住喜悦的脸。
　　这个临时的决定，让这个中秋的团圆变得格外完整。原来陪伴，不需要刻意安排，有时候就是多住一晚，多聊几句，在熟悉的老屋里，找回那些被岁月冲淡的温情。